PART 4|2095.01 各方均較為滿意、頗受鼓舞:再統一和談口述歷史(節選)

大衛·卡斯特羅(2089——2095年任和平辦資深談判專員):

我還記得對方代表團從亞特蘭大趕來的那天。事前,我們做了六個月的籌備,在談判前夕,我們已經準備了幾千頁的談話要點,內容涵蓋了所有的話題:邊境管制、賠償損失、交換囚犯……總之,凡是你能想到的都應有盡有。坐上談判桌之前,我們已完全摸透了總統的底線,很清楚他願意讓步到何種程度。我們以為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第一天的談判開始了。我記得會談地點是和平辦地下的一間大宴會廳。我們合眾國一方有五名代表,人數不多,因為我們並沒有決策權。會後,一切都要提交行政宮審批。但南方和談代表團出現時,卻起碼有兩打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頭銜,不是某某革命總指揮,就是某某愛國組織秘書長。有個人向我遞來他的名片,上面表明他是一名「護憲官」。

我們以為他們會首先從限制旅行入手,或者一上來就要求我們釋放關押在各大監獄的反抗軍俘虜,或者,他們也許早就等不及想談談錢的問題了。世界在進步,而他們固守化石燃料已經太久了,他們的城市正在崩潰,我們以為能把基建資金當作籌碼,迫使他們做出種種讓步。

我們為他們準備了一份簡短的議程,在上面提議了幾個談判切入點。但我還記得,就在第一天,他們的領隊坐到桌旁,看也沒看,就把議程推到一邊,對我們說:「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我不希望聽到你們任何人使用『投降』這個詞。」

原來,他們對旅行限制、交換囚犯之類的事根本毫不在意。他們花了整整三天時間,對再統一紀念日的演講、和平協議前言中的措辭咬文嚼字。每天,他們都會想出一些新的內容,要求加在日後的公開記錄中——一會兒是些奮起抵抗侵略之類的廢話,一會兒又強調人在面臨侵略時有必要自衛,也有必要捍衛珍貴的傳統。見鬼,我還記得有一天,我們花了好幾個小時,只為排定「再統一日」當天的合影細節。他們希望先由他們的總統伸手,而後我們的總統再握住他的手。結果第二天,他們又變卦了,這回他們想讓我們的總統先伸手。

當然了,這是合眾國談判專員所樂見的,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在各大戰略舉措上頻頻得手。行政宮那些人也樂意成全對方,他們的眼光就更長遠了,甚至想到了自己有朝一日也許會需要爭取南方人的選票。我是唯一提出不同意見的人。我對總統團隊的人說,要是我們再這樣聽之任之,要是我們只會點頭微笑,放任他們把這場戰爭包裝成君子之間勢均力敵的爭執,而不是一場因他們固守有害燃料而引發的血腥廝殺,那麼,戰爭就永遠不會真正結束。

但最終,哥倫布卻依然聽之任之。而如今,儘管已事隔多年,我們卻還在承擔後果。他們就是不懂,始終不懂:你得用槍打贏戰爭,用筆打贏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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