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不可能性 第九節 是值得信賴,還是有點愚蠢?

它躺在路邊,就像一堆誰都可以撿走的舊傢具一樣。那是一個巨大的12.5萬加侖液態氮罐,就和為城鎮供水、上面橫寫著鎮名的巨型儲水罐一樣大。一名SpaceX的員工恰好在卡納維拉爾角空軍基地經過一個廢棄的發射台時發現了它,就心想,也許我們可以使用它?

SpaceX已經在那裡簽了租約,為自己的全套發射設備租下了40號發射台。這個發射台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一直用于軍方泰坦火箭的發射。SpaceX剛把在那兒用了多年的舊框架拆掉了。2008年,SpaceX開始重建該處設施,以便新型的「獵鷹9號」火箭和「龍飛船」能夠將貨物運送到國際空間站。

雖然液氮罐暴露在外多年了,但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布萊恩·莫斯德爾領導著由十名SpaceX員工組成的小團隊,負責重建卡納維拉爾角上的發射台。他想拿下這個罐子。

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給美國空軍打電話,希望能夠獲批使用。顯然沒人會為此困擾,在空軍眼裡這玩意兒就是一塊巨大的垃圾,不值得在上面浪費任何時間。最後,莫斯德爾的組員得到了回應,並與一個被雇來拉走並銷毀這個罐子的公司取得了聯繫。該公司願意以1美元的價格轉讓這個罐子,因為把罐子打碎的成本要86000美元。

莫斯德爾把它買了下來,然後花了大約25萬美元重新整修了它。即使如此,成本也遠遠低於從頭開始建一個新罐子,據他估計,這會花掉超過200萬美元。馬斯克對團隊的聰明才智感到非常激動,在一次發射台的視頻遊覽中對之大加炫耀。「我們現在正站在一個巨大的液氧罐的頂部,」他說,「他們說SpaceX很有種,這倒是真的。」

莫斯德爾是一名工程師,曾在卡納維拉爾角的各個發射台工作了20年,在和主要國防承包商如通用動力、波音和麥道打交道時,扮演了各類角色。他之前的東家是聯合發射聯盟,SpaceX的競爭對手。2008年受雇於SpaceX後,他很快意識到,這家太空初創企業和其他公司完全不同。幾年前他在波音工作時,實際上就已經想過要搶救這個使用過的液氮罐。

「但是每個人都不同意,」他說,「沒有人感興趣。這太困難了。」他的老闆甚至想知道,「『這玩意兒要給誰打電話去要?』」

當他為大型防務承包商工作時,「沒人有興趣或有想法要重新使用這個東西」,他說,「一切都要建新的。反正是政府的合同、政府的錢」。

規則就是規則,價格就是價格。沒人對成本、規章制度乃至整個體系提出過異議。事情就是這樣。

直到SpaceX出現。SpaceX有著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並且對找到廉價而有效的行事方式非常著迷。而且SpaceX有股天生的反叛勁兒,對任何事情都要質疑,無論是價格、規則還是老派的行事方式。如果說卡納維拉爾角及其領導人是大人,那SpaceX就是小孩,因為它好奇心極強,總是在問為什麼。當莫斯德爾從SpaceX接到「挖牆腳」的電話時,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考慮。他在聯盟有一個安穩舒適的工作,並且和那裡的許多人一樣,並不認為SpaceX是認真的參與者。他曾說,「SpaceX的火箭是用紙做的,或者只是在PPT上」,要麼就是理論上存在而已。他在聯盟的同事想知道他為什麼要去那裡工作,那家公司當時還沒什麼成就。

「和我一樣,他們沒覺得SpaceX能有什麼威脅。」他說。

或者說能有什麼未來。

但是當他去加利福尼亞面試時,「我所有的想法都改變了」,莫斯德爾回憶道。「我看到價值至少2500萬美元、處於不同製造階段的航空硬體。那時候我的腦袋嗡嗡作響,我說:『嘿,等一下。這是實打實來真的。』」

面試後,高管們強調,SpaceX與他簡歷中列出的任何公司都不同。「我們和那些坐享其成的航天老企業不一樣,」他被告知,「我們做的可是苦差事。如果你為我們工作,你能盡情地發揮創意,不會受到官僚主義的壓迫。」

隨心所欲、銳意進取是這家公司的企業文化。這裡有行業資深人士,也有幾乎沒有製作火箭經驗的年輕孩子,但他們都非常聰明,並且願意放棄自己的事業投身於這個進程之中。

這兒並非適合每個人。整個建造火箭的企業似乎有點瘋狂。工作時間太長了,而且工作也太有挑戰性了。對年輕、充滿活力的聰明工作狂來說,這是件好事。但對那些尋求「工作與生活平衡」的人來說,這兒不是個好地方。埃隆·馬斯克曾站在工廠的樓梯上對員工們大吼大叫,無情苛責。洛克希德的一位前執行官了解了馬斯克和SpaceX的公司文化後,簡直對他們的無情和苛刻難以置信。「如果我在一家上市公司做了和他一樣的事,用不了十分鐘人力資源的人和律師就會到我的辦公室,將我送去參加十八個月的敏感性訓練。」他說。

SpaceX的任務保證副總裁漢斯·庫尼斯曼稱讚馬斯克在公司管理方面如鍊金術般的技藝:「埃隆將未來變為現實的方式非常驚人,給整個企業帶來了無往不利、排除萬難的勢頭。」但他也不認為自己會在公司待到老,可能還沒變老精力就沒有了。「你需要付出代價,在SpaceX工作,不允許你半途而廢。」

馬斯克也意識到自己和SpaceX過分苛刻的問題。「有些人覺得精疲力竭、難以為繼了,」他說,「他們在過分的工作強度之下備受煎熬。」

馬斯克雇的都是聰明人,他們必須在個人面試中證明自己的專業水準。工程師是站在公司圖騰柱的頂端的,其他人都只能往後排。「SpaceX奉行的,是埃隆稱為信號—雜訊比的東西。意思是能給公司帶來價值的人是工程師,所以他們是信號。」該公司的總法律顧問休斯說,「大部分非工程師人員都是雜訊。」

早期聘用的人里有一位名叫馬克·洪科薩。他剛從研究生院畢業就來到了公司,被馬斯克的聰明才智和熱情以及公司的狂熱氣氛所吸引。

「很多人都很聰明,」洪科薩說,未來他成了該公司的火箭工程副總裁,「這兒絕不無聊。每個人的屁股下好像都著了火,非常瘋狂。」

洪科薩不確定公司能否取得成功。「我們既沒有資源,也沒有20世紀60年代造飛船時的大量人力,那麼我們要如何造飛船呢?」他想知道。

但是在這裡他們「竭盡了全力」,所有人都緊跟馬斯克,相信他總能「弄清楚如何讓奇蹟發生」。

莫斯德爾來的時候,公司已經搬進了一家新建的更大的工廠。工廠位於洛桑,離洛杉磯機場不遠,以前是波音747的機身工廠。對一位航空航天工程師來說,它就像威利·旺卡 的巧克力工廠一樣。大型火箭正在從頭開始建造,沿著工廠地板延伸的長圓柱體核心就像大船的船體一樣。引擎——全新而且由美國自己製造——正在工廠內部構建著。這兒有成百上千的工人,其中許多人看起來非常年輕,好像還在上大學一樣。他們擠滿了這一層樓,每個人身上都散發出一股莫斯德爾視之為「讓我們完成它」的緊迫感。

公司經常警告求職者,馬斯克對他們的面試可能會很短暫、很尷尬。因為馬斯克可能要同時處理多件事情,或者停下來長時間思考,而在這段時間裡,他是幾乎不會說話的。莫斯德爾發現,雖然馬斯克讓人覺得尷尬、突兀,但他聰明。莫斯德爾已經準備好談論他在建造發射台方面的經驗,畢竟這是SpaceX想要招他的原因。但正相反,馬斯克想談的是貨真價實的火箭研究。特別是「德爾塔4號」火箭及其RS-68引擎,莫斯德爾在波音工作時在這方面有過一些經驗。

面試過程中,他們討論了「內部清洗」「泵軸密封設計」以及「使用氦氣而非氮氣背後的科學原理」。莫斯德爾不知道馬斯克是在測試他的知識還是真正的好奇心。然後面試結束了。

「他突然說,『好吧,太好了,謝謝你能過來』,然後一轉椅子,回到他的電腦前。」莫斯德爾說,「我不知道面試是否順利。」

當他被聘用時,莫斯德爾成為SpaceX在卡納維拉爾角的第十名員工。他幾乎立即投入了工作,重建了40號發射台。為了表明自己如何足智多謀,莫斯德爾和他的團隊成了卡納維拉爾角的清道夫,四處尋找剩下的硬體,像在尋寶一樣。

因此,20世紀60年代曾用於在新奧爾良和卡納維拉爾角之間輸送氦氣的老式鐵路車廂成了新的儲油罐。「我們把輪子卸了下來,然後將它們立在固定的基座上。」莫斯德爾說。

有人在eBay上以1萬美元的價格購買了地面裝配大樓的空調冷水機組,而不是花費7.5萬美元買新的。

除了回收舊材料外,他們還剔除了許多早就被認為過時了的規章制度。

例如,當公司被告知需要花費200萬美元購買一對起重機來吊運「獵鷹9號」時,這個價格就會受到質疑,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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