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星期二。
從五月開始,廣玉蘭樹便進入花期。時至六月,學校外圍的廣玉蘭悉數盛開。放眼望去,每一株廣玉蘭上都有大團的白色花朵點綴。相比之下,間種在一旁的五角楓就青綠得有些單調了。
可是盛極必衰,六月一過花期也就結束了,那時候廣玉蘭花會相繼凋零直到只剩下葉子。到了秋天,就是五角楓展示自我的時節了。站在走廊的窗前,關月青望著下面的植物,大腦卻停不下思考。
今天早晨她已經和柴原通過話了。得到對方應允後,她去傳達室借來了鑰匙,又前往實驗樓將貼在休息室門上的封條撕了下來。
現在是下午的倒數第二節課,要做的就只有耐心地等待了。
回到辦公室的座位,關月青盡量讓心情平靜下來。前天晚上與肖馨道別後回到家中,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聯繫柴原,但想到刑偵部門可能已經下班,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到了昨天柴原終於打來了電話,雖然早有預感,可當心裡猜測的那件事被證實時,關月青依然不敢相信。
翻開的教材平放在桌子正中,關月青心思卻仍然不在課本上。坐在旁邊的周蓓正安靜地看著文學期刊。最近,她很少主動搭話。這樣最好,希望今後也不要湊上來問這問那。
始終難以集中精神看書,外界的一點兒動靜都會讓自己分心,一股煩躁的心情正在體內橫衝直撞。明明已經有所準備,還是不由自主地慌亂起來。以前的自己總是臨危不亂,現在鎮定自若的力量到哪兒去了呢?
關月青又確認了一遍時間,還有五分鐘就要下課了,那麼該做點兒什麼呢,打發時間也好,或是平復紛亂的心情也好,總之應該找點兒事情做。
想到這兒,關月青更加迷惑。剛才還盼著時間快點兒過去的自己現在竟然因為下課的臨近而陷入緊張。
毫無預兆,走廊上方響起了下課鈴聲。過了一會兒,外面漸漸變得吵鬧起來,幾個老師先後進了辦公室。大概是拖堂了,三四分鐘後,魏立行才夾著課本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關月青有條不紊地整理著桌子,鈴聲再次響起時,辦公室里只剩下幾個人。魏立行此時一定正在位子上忙著什麼。他最後一節沒有課,關月青已經事先確認過了。
關月青悄悄站起來,輕輕走到魏立行身邊,小聲說:「出來一下好嗎?」
帶著疑問和好奇,魏立行跟了出來。在走廊里,關月青的聲音很輕。「有件事情想和你說,我們換個地方。」
魏立行不假思索地跟在關月青後面,兩人穿過空中迴廊一直來到實驗樓。
「來這邊幹什麼?」魏立行站在入口處問。
「這裡安靜。」關月青回過頭說,但並沒有停下腳步。
兩人上到五樓,關月青用鑰匙打開了教師休息室的門,她回過頭說:「進來吧。」
「這裡,你不怕啊。」魏立行走進房間,四下看了看,房間里還保持著之前的樣子。
「有什麼好怕的,空房間而已。」
魏立行問:「門上的封條呢?」
「已經揭下了。」
「什麼時候,警察又來過了?」
「今天上午。」關月青關上門,走到沙發前面,在灰色的扶手椅上坐下。
「找我什麼事兒?」
關月青兩手插進牛仔褲口袋,注視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昔日同學。終於到了這一刻,現在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好熱啊,打開電扇吧。」
「不用了,一點兒都不熱。」
「還是打開吧,這裡挺悶的。」關月青揚起下巴,朝電扇的方向點了一下。然而魏立行並不理會,他走到窗邊,拉起百葉窗帘,推開懸窗。「實驗樓本身就蔭涼,讓空氣流動起來就好了。」
其實,房間里並不是特別熱,打開窗子也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兒?」
關月青抬頭望著魏立行的臉,調整好情緒,問:「你為什麼要殺人?」
「我殺人?」
「對。」
「我殺誰了?」魏立行平靜地反問。
「張睿斯。」
「怎麼可能!她是自殺。」魏立行說,「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你要否認嗎?」
「我不能承認沒有的事兒。」
關月青一言不發直視著魏立行,彷彿是無聲的逼問。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直到填滿整個房間。
「警察認為不是自殺。」
魏立行輕蔑地笑了一聲。「這是那個柴原說的?」
關月青坦率地承認了。
「所以你認為兇手是我,還是警察認為兇手是我?」
「不是你嗎?」
魏立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如果你要玩偵探遊戲的話就到此為止,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我們回去吧。」
「你不打算說嗎?回去幹什麼,咱們倆都沒有課。」
「那是自殺,我說過了。」
似乎是失去耐心,魏立行轉過身,準備開門走人。
「等等!」關月青幾乎是跳了起來,聲音也高了八度,「你堅稱那是自殺,但是也有他殺的可能,要聽聽嗎?」
魏立行停下開門的動作,轉過身警覺地看著她。關月青站在那裡雙拳緊握,臉上繃緊的肌肉看上去比剛才更嚴肅了。
「說說看。」
「事發那天下午四點,我提前下課,再次上課是四點十五分。這時候張睿斯沒有回來,也就是說她在這十五分鐘內的某個時間點進入了休息室。所以,嫌疑人也是在下課時間前往房間,將其殺害後偽裝成自殺的樣子的。最後,也就是最重要的,嫌疑人用線穿過鑰匙環,再折成雙股線穿過張睿斯衣服口袋,到了外面鎖好門,快速把線倒回來,這時候鑰匙就被牽引著從門縫底下穿過,一路送到口袋裡了,密室就完成了。」
一口氣講完,關月青目光銳利地盯著魏立行,期待他的反應。
「那線呢?」
「鑰匙進入口袋後,換成單股的收回來。」
「真麻煩,這麼費時間就不怕被抓到嗎?」
「可惜就是沒有目擊者。」
「你想說兇手太幸運嗎?」
「我想說你有時間做這些。」
「我一直在上課,沒時間做這些。」
「下課的時候你也出去了,回來的時候還幫我把離心機拿到了實驗室。」
「可是像你說的,在下課時間內殺人,還要布置成密室,而且得在門外收線,嫌疑人必須要冒著隨時暴露的風險。不要說是我,以那天上課的情況看,沒人具備犯罪的條件。也就是說你的推理不成立,這是自殺。」
「不,推理不成立就說明推理本身存在錯誤,不等於徹底排除了他殺的可能。」
「你知道嗎,在那種情況下殺人,只要一有機會離開現場,逃離才是明智的做法,站在門外收線和自殺沒有什麼區別。」
「這話我同意。」
「那就沒問題了,清醒點兒,我們回去吧。」魏立行再一次表現出去意。
「我說了你聽我把話說完。」關月青態度堅決。
「你有推翻自殺的證據嗎?」
「警察認為現場有不合理的地方,自殺的人一般不會把鑰匙放在口袋裡。」關月青不打算繼續隱瞞調查信息了。
「一般?」魏立行反問。
「是的。」雖然回答得簡單,可關月青沒有退讓的意思。
「那麼嚴謹地說,有的人就是會在自殺前把鑰匙放在口袋裡。這個細節並沒有絕對的說服力。」
「你說得也有一定道理。」
望著眼前嚴肅的臉龐,魏立行不禁笑了出來。「你是要承認這是自殺了?」
「那不可能。說真的,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無論怎樣都是無解的。所以我決定放棄。然後,我發現那天還有另一件事情很奇怪。」
「是什麼?」魏立行雙手插進褲袋,不解地問。
關月青坐回沙發扶手,說:「那天中午我手機電量不足,你幫我拿到藥品存放室充電,這是實驗課開始前的事情。後來我們發現了張睿斯的屍體,我立即去取回手機急救,之後也是我報的警。我們接受完調查,我在回家的路上給肖馨掛了一通電話,話沒說幾句就因為電量不足中斷了。鑒於那天下午電路跳閘,你覺得實際充電時間應該是多久?」
「這我怎麼知道。」魏立行單手插在腰間,站得筆直。
「估計一下也該有個數兒,應該沒多久。」
「也許吧,我不知道。」
「但具體是多長時間呢,我很想知道。你去充電時電路還沒有問題對吧,連接的時候手機有反應?」
「嗯。」
「急救和報警的電話都很短,一分鐘都不到,和肖馨的也是。三次通話加起來不會消耗多少電量,從接上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