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

第三支煙抽到一半的時候,學校附近已經沒有什麼人了,連幾分鐘前逗留等人的那幾個學生也騎車離開了,站在街對面便利店門外的魏立行仍不時向校門的方向張望。隔著黑色的鐵柵欄,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灰白色的教學樓中款款走出。魏立行把煙扔在地上,踩滅,在車流的縫隙中穿過馬路,朝著學校的方向走過去。

即使跟在後面對方也沒察覺,在離關月青一步之遙的身後,魏立行開口道:

「才忙完嗎?」

關月青應聲回頭,一看是魏立行便放慢了腳步。

「剛才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學生嗎?」魏立行問。

關月青擠出一個微笑。「被你說中了。」

說是關於學生的事也不盡然。因為柴原突然到訪,關月青不得不和別的老師倒課。原本分散於全天的課程最終全部改在了下午,連續四個多小時的課,關月青小腿都腫了起來,放學後她在辦公室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這期間當然有晚走的學生拿著習題過來請教,關月青只好耐心講解,沒想到時間一晃就過了半個多小時。

若不是擔心王珺以後問起,她才不會承擔起打探的工作。現在關月青竟然有些後悔了,要是沒有這些雜事,她應該早就下班了。

「他們最近也開始變得積極起來了。」魏立行笑著說。

「可能是快到期末考試了吧。」

「是因為現在學的內容太難了。」

「不只是難,臨近期末課程也變密集了。」

「是啊,光是下午我就上了四節課。」

說起會考,關月青更關心的是成績:「什麼時候公布結果?」

「應該這周末就能見到了。以前都是一周出成績,會考閱卷很快的。」

其實,關月青並不是真的在意具體分數。對她來說,這次的成績已經和會考這件事沒什麼關係了,她更想通過嚴格的考核對學生的水平有個大概的了解。

因為下班時間比平時晚了很多,現在正好趕在路上最擁堵的時候,在他們一側就是慢慢蠕動的車流。並肩走了一小段路,再往前就是關月青等車的地方了。

魏立行說:「一起吃晚飯吧。」

「嗯⋯⋯好啊。」關月青應允道。

「一起吃飯」聽上去像是隨口一說,可關月青心裡明白,魏立行的潛台詞應是:希望今晚得到你的答覆。

上一次,兩人從咖喱店出來的傍晚,魏立行表達了他內心對關月青的好感。看著一臉真誠的昔日同學,關月青毫無準備,她沒有當即做出回應,希望能夠考慮幾天。

因此,今天便絕沒有拒絕人家的理由了。

「吃什麼好呢?」魏立行關心地問。

「還是你來決定吧。」不知為何,關月青預感魏立行早就有打算了。

「那好。」

魏立行推薦了一家小有名氣的港式茶餐廳,就是離學校有段距離。兩人坐上計程車,車子開了大約四十分鐘終於抵達。

「如果不是堵車的話還能快一些。」魏立行看著後面的車流說。

下了車,魏立行走在前面,前方一張不起眼的招牌下就是餐廳的大門了。一進入飯店前廳,就有看似大堂經理的年輕男人走上前來,在他的引領下兩人來到餐區。

和外面低調的裝飾不同,飯店內處處流露出濃郁的中式風格,令人可以感受到裝潢的用心。這裡差不多已經坐了四成人,大都是年輕的上班族,有少數學生模樣的,總之都是年輕人。

關月青挑了一張位置相對安靜的雙人座,坐下後不禁再度欣賞起周圍的環境來。餐區特意設計成迴廊的樣子,在中間位置有一塊小型的魚池,裡面養著幾條錦鯉。

「怎麼樣,很有特色吧。」魏立行稍顯得意地說。

「這裡設計得倒是挺用心。」

這時,服務員送來了菜單。關月青只要了碗餛飩麵,魏立行自己點了牛腩面,另外又加了份榴槤酥。沒多久,服務員就上餐了。

「今天,」魏立行說,「那個叫柴原的警察問了我實驗那天的情況。」

「我知道。他先來找的我。」

「我猜也是,不可能只問我。」

魏立行夾起一塊牛腩。

「不過沒什麼,畢竟我一直在班裡,那麼多學生都能做證,他簡單問了問就結束了。不過他問我有沒有看見可疑的人我還是挺意外的。」

被柴原如此盤問時,魏立行馬上反應過來這是針對排查嫌疑人而進行的調查。

關月青叫來服務員,又要了兩杯冰可樂。

「你看見了嗎,可疑的人?」不知為什麼,關月青也開始關心起這件事來。

「一個都沒有。」

實驗那天,魏立行並沒有像關月青那樣允許早下課,所以柴原劃定的四點至四點十五分這個時間範圍內,真正屬於學生活動的時間只有十分鐘,也就是四點五分至四點十五之間的下課時間。在這期間,魏立行先是監督實驗,下課後則帶領學生去歸還顯微鏡,整個過程都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或事。

這樣的回答讓柴原一度產生動搖,要將兇手作案的時間縮減至四點至四點五分的五分鐘內。然而考量之前掌握的信息似乎意味著張睿斯就是自殺而死,這與柴原預期中的結果相悖。

「他是在懷疑兇手出自學生中間嗎?」魏立行問。

「我哪知道,可能是吧。」

關月青想起柴原說過不能對外人泄露有關調查的談話內容,可是轉念一想,既然魏立行也是被問話的對象,保密與否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問呢,我覺得他問問題的方式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或許是為了排除他殺的可能吧。」

「休息室是反鎖著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自殺。」

關月青不置可否,低頭吃著面。

「你還記得我們剛進去時屋子裡有幾隻蜜蜂嗎?」

「是有那麼幾隻。」

「後來去哪兒了?」

「飛出去了,怎麼了?」

「是你趕出去的嗎?」

「當然了,咱們進去的時候我不也在往外轟嗎。」

「為什麼會有蜜蜂?」

「飛進去的吧。」

「蜜蜂會對屍體感興趣?我不這麼認為。」

「說不定張睿斯進去之前就在裡面。」

「那她為什麼不趕出去。」

「一心赴死的人不會在意外界的干擾。」

「那不見得,換作是我會更介意。」

「也許吧。」

關月青端起玻璃杯喝了口可樂。

「我總感覺那些蜜蜂不該出現在那間屋子裡。」

「為什麼?」

「它們不屬於那裡,就像是多餘的事物。」

「是你多慮了。」感受到了同事憂慮的心情,魏立行立即開導。

「不,我這是最直觀的感受。」

感受到對方的認真,魏立行也開始思考那天的事情。

「我當時也在,沒覺得哪裡不妥。」無論怎麼看,魏立行也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你覺得都很正常嗎?」

「我們開門進去,屋子裡的擺設都完整呈現在我們面前,沒什麼不正常的,所有物品各在其位。要說有不該出現的,就只有張睿斯才不屬於那裡。」

「這麼說也對,可是⋯⋯」

「別可是了。」魏立行打消了她的念頭。

「我還是覺得要有存疑精神。」

「不會是懷疑蜜蜂吧,蜜蜂是不會殺人的。」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關月青辯解道。

「那你在困擾什麼?」

「沒什麼。」

關月青掃視了一眼別處,又開始吃餛飩。

「剛才說的只是我的主觀感覺,不一定準。」

「要說懷疑,我也不是一點兒都沒有。也許張睿斯留下了什麼遺言,但是也有可能被藏起來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故意追究學校的責任。」

這的確是個大膽的猜測,但是要想求證也很困難。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外人很難再找到遺書什麼的,這不就成了⋯⋯」

「死無對證。」魏立行說。

「那你覺得遺書是在哪呢,張睿斯死的時候帶在身上,還是家裡?我覺得帶在身上不可能,警察到學校後應該檢查過張睿斯身上的物品。」

「那就是家裡。」

「既然放在家裡那又為什麼選擇在學校自殺?」關月青意識到新的假設帶來了新的疑問。

「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也許是想表達什麼。」

「是什麼?」

「這就不好說了,可能答案在遺書里。」

「這樣還是不能解釋張睿斯的死。」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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