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5

周二一早,魏立行便來到辦公室。今天除了講課,還有好多瑣碎的事情要處理。他想好好利用早上的這段時間。

「來得夠早啊。」

看見馬震已經坐在位子上,魏立行主動向他打招呼。

「是啊,天氣熱了,睡不著。」馬震連頭都沒抬,一心看著打開的講義。

魏立行把包放好,又去接了杯涼水。回到座位,慢慢喝完,魏立行拿起紅筆準備批改昨天學生交上來的作業。最近他漸漸感到一種工作上的緊迫感,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兒,哪怕剛在辦公室悠閑地坐上片刻,就立刻會有學生拿著習題過來請教。他們怎麼總是能來得那麼及時呢,魏立行有時候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個想要偷懶的人被監工盯梢了一樣。

教師這份職業,光鮮背後有外人看不到的辛苦。比如工作節奏,總是隨著課程的推進越來越忙碌,直到放假的那一天終於一切重歸平靜。而等到再開學時,這種循環又會從頭開始。魏立行曾經試著採取什麼手段改變這一現狀,然而不管是加快講課的節奏,還是儘快在學校批閱作業,精心準備的計畫最後還是會被各種突發事件破壞。可以說只要人在學校,就必定身不由己地忙碌起來。

說白了,這種互動性的工作就不是自己單方面能決定的。可這麼一想,也不該是學生決定的,他們不是比誰都期盼著放假嗎?這個問題成了一個無解之謎,每到期末的時候就會出現在魏立行的腦海里。

魏立行一邊批改著作業,大腦又陷入了無謂的思考。正想著,馬震發出了一聲長嘆:「哎呀,我覺得化學會考可能是個難題啊。」

魏立行頭都沒抬。「會比物理還難嗎?」

「物理會考應該不難吧。」

魏立行瞥了一眼辦公室另一角,物理老師的座位空著。

「是嗎?」

「我覺得是。」馬震一本正經地說,「物理考的就是幾個常用公式,只要能分析出該用哪個公式接下來只要代入數值計算就夠了。會考只是檢測學生對於基礎問題的解決能力,並不會出現複雜的力學分析。化學就不一樣了,化學還是需要理論分析的,我發現有的學生現在對守恆定律還雲里霧裡,考試可能不太樂觀。」

「天啊,他們可怎麼辦。」魏立行眯起眼努力辨認著字跡。他最煩的就是字跡潦草的作業,每次參加封閉閱卷的時候,如果不幸抽到了一紙草書,他都會倍感煩躁。

「你那邊怎麼樣,昨天開會說什麼了?」

「老樣子,沒什麼新鮮的。」

「都差不多,複習到這一步,出題的和做題的都已經愛怎樣怎樣了。」馬震笑著說。

「我覺得出題的人還是很狡猾的,不得不替我的學生捏一把汗。」魏立行彷彿是在自嘲。

「相對來說,生物還算簡單的。」

「誰說不是。但就算如此,他們也學不好。有時候最怕的就是簡單的課程,以為單靠小聰明就能掌握,實際上沒有一個踏實學習的過程,他們學到的就只有皮毛。」

「我這邊也是,你看看。」馬震從桌角抽出一張試卷,一眼望去上面有不少紅叉,分數也是不及格。

「眼看就要高三,他們成天還樂呵呵的,一點兒都不著急。」馬震抖著卷子繼續說。

「別操心了。再過幾年他們就知道後悔也來不及了,那些有門路的也不會感謝咱們。」

「誰叫有人發明出了教學評估這種制度呢。只要還在這崗位上,我們就不能鬆懈。」馬震摸著脖子上的肉,開始發牢騷。

走廊里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又有幾個老師陸續進了辦公室。魏立行看看手錶,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作業還剩一半,上課前大概是看不完了。

「昨天那個警察又來了。」

那個?難道說是⋯⋯魏立行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張表情古怪的長方臉。

「之前來的那位?」魏立行停下手裡的動作。

「據說是。這次是為了張睿斯的事情來的。」

為張睿斯而來並不奇怪,可是昨天來又能做什麼,自己和關月青都不在學校,還有什麼需要調查的?真是個神出鬼沒的警察。

「來幹什麼?」

「去實驗樓那邊了。但是聽說課間的時候又出現在教學樓這邊了,好像是和班上的學生問了什麼。」這些信息,馬震也是下課後從其他老師口中得知的。

「問學生?」魏立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轉念一想,柴原是那種毫無顧慮的人。這是幾次接觸後給人的感覺。

「是啊。說不定是算準了你們不在才來的。」

「他都問什麼了?」

「我哪知道。」馬震撓了撓後腦勺,有幾根白頭髮都露出來了。

「有人接待嗎?」

馬震翻著眼睛想了想說:「只能是教務處。」

那就不能指望那幫傢伙有什麼作為了,八成會放任柴原在學校里四處閑逛的。魏立行心想。

「怎麼樣,你有什麼想法?」

馬震合上講義,端起茶杯,轉過身,頗有興緻地看著魏立行。

「我不知道。」魏立行再次投入到閱卷中。

「會不會和韓立洋有關?」

「反了吧,韓立洋為她死還差不多。」

馬震琢磨著這話不禁笑起來。

「但是也有這樣一種可能,不管具體是什麼原因,韓立洋就是因為張睿斯而死,然後張睿斯因為內疚也自殺了。」

魏立行盯著學生的作業,思路卻被馬震的話牽走了。他放下紅筆,轉過身問:「那會是什麼原因呢?」

「隨便什麼都行,這不重要。」

「不可能。」

「為什麼?」

魏立行看著馬震的大臉,對方正充滿期待地等著答案。

「就算是內疚也可以活下去。」

「那她是為什麼死呢?」

「有承受不住的壓力吧。」

「這還沒上高三呢,她學習還可以吧。」

「是不錯,可也許有更高的要求呢。除去學習的因素,也有可能是來自家庭或者自己的問題。」魏立行蹺起二郎腿。

「嗯,那就不好說了。」

「我只是說可能。她畢竟不是我的學生,我也不是很了解。」

昨天下午,魏立行回到學校就聽說年級里專門開會公布了張睿斯自殺的事情。雖說此舉的目的是為了統一對外口徑,但這麼一來也起到了傳播的效果。為了不被好奇心強的同事追問,魏立行昨天對學生簡短交代了幾句作業的事就趕緊下班了。馬震才開口打聽這件事,一定已經忍耐了很久。

魏立行瞄了一眼關月青的位子。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坐在那了。綴有花邊的白色女士襯衣,深藍色牛仔九分褲,幹練的打扮顯得她更為知性和成熟。儘管只是看個背影,可還是讓人悅目。

其他幾個老師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有誰走過去和她搭訕。或許這就是新人的優勢,魏立行莫名地羨慕起來。

「可是,聽說出事的那間休息室昨天被貼上了封條,我覺得這次的事並不簡單。」馬震兀自念叨著。

魏立行才注意到史磊的包平放在一堆作業當中,問:「他來了?」

「應該是。」馬震也看了一眼那個黑色的四方皮包,「我來時就已經在這了,沒看見他人。昨天就是,從下午就不見人影,可能是因為作業的事。」

政治課能有什麼作業?魏立行默默看著桌上的作業本,現在離上課還有些時間,他索性繼續剛才的工作了。

馬震在一旁自顧自地談起了最近學生狀態的話題,魏立行聽得心不在焉。因為教師年齡層存在斷代,現在他是年級里工作最久的生物老師,在教學方面沒有誰能夠在他之上了。雖然造成這一局面的有教學人員不夠的客觀原因,但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好機會。毫不誇張地說,自三月以來他就兼顧著整個年級的課程安排。不出意外的話,明年高三他將正式成為課程的年級組長。事業即將出現轉機,儘管能感覺到內心的澎湃,魏立行還是按捺住情緒。在學期末之前,工作上不能有任何疏忽,自己需要保持在穩定的狀態上。

就這樣,他一邊批閱作業一邊默默聽著馬震的嘮叨。直到快上課時,他終於拿起課本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走到樓梯中間的時候,身後教室傳出的講課的聲音聽起來已經不那麼響亮。再向上走就是頂層了。一節課之前,關月青收到王珺的簡訊:如果下午沒課的話就儘快來校長室一趟。

校長室的門虛掩著,裡面傳出王珺的聲音。關月青放下正要敲門的手,決定暫時在走廊等候。

「新來的關老師和這次的事情可能有點關係。」

房間里傳出另一個女聲,關月青聽出是周蓓的聲音。

「你別亂說。」

「這絕不是我在瞎說。有件事情我覺得真的值得注意一下。」

「什麼事?」

「張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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