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

推開鑲嵌玻璃的紅色西式木門,關月青一進入店內就聞見了淡淡的甜香氣味。穿過服務台,關月青向餐區眺望環視。幾乎是同時,好友也發現了她的身影,舉起細長的手臂在空中揮了揮。

「夠準時的。」關月青剛一走近,肖馨就開口了,「不會是提前出來的吧。」

「怎麼可能,學校可是實行打卡制的。」

「那你還下班這麼早。」

「一整天都沒閑著,已經進入學期後半段了,最近每天都有一堆工作等著我。」關月青說,「只是還有作業沒批完,剩下可以明天繼續。我下午的課少,到點就準時出來了。」

坐在椅子上,關月青開始環視起店內環境。這家甜品店位於購物中心的一角,店內緊湊地擺放了二十餘張圓桌。不到六點鐘,現在竟然已經坐滿了客人。據說這家店在年輕人圈子裡非常有人氣,若不是肖馨能提前來,她們現在未必會有座位。

在大廳的中央,一道裝飾性的矮牆把空間隔離成兩部分,她們的座位就緊挨著這道牆。看著四周有說有笑的年輕人,關月青問:「怎麼坐在這呢?」

「來的時候只有這裡了,要麼就坐在最後面。」肖馨回頭朝角落的方向指了一下。

關月青抬眼望過去,那位置守在過道,確實不太舒服。

肖馨把印有「甜品」字樣的塑料本推向關月青,問:「想喝什麼?」

關月青從頭至尾翻看了一遍。如今類似的店面到處都是,甜品的內容也大同小異,無非是港式的茶點再加上一些水果做的甜品。要說賣點可能就在於每個品牌的裝飾風格了,但是單憑這樣就能吸引到顧客,真不明白現在年輕人是怎麼想的。

最後,她選了冰咖啡。

「下班了還要喝咖啡?」

關月青有氣無力地點著頭。「沒有什麼特別想喝的。最近嚴重睡眠不足,還是喝咖啡吧。」

肖馨朝遠處收銀台招了招手,一名服務員立刻走了過來。「一杯冰咖啡,還要一份芒果冰。」

服務員低頭在餐單上快速寫著,完事兒說了句「馬上就好」便離開了。

肖馨眯著眼睛觀察了一番,的確,好友的臉上有淡淡的黑眼圈。

「我臉上有什麼嗎?」關月青問。

「熊貓眼。」

「你還是精神飽滿的樣子。」

「剛恢複過來。你不知道前幾天有多累。」

「實驗出問題了?」

「是導師的項目。之前說好六月底把我這部分完成就行了,前天突然說要儘快出一份評估方案,所以只好加班加點了。」

「八成出問題了。」

「肯定是。結果我連自己的論文都放下了,先幫他收拾殘局。」

肖馨並不排斥給導師打工的做法,既然碩士教育的氛圍已然如此,不如就乖乖地完成好導師布置的任務。但讓她感到無奈的是,自己的導師在業務方面算不上是個精明人。這兩年別說參與過什麼政府項目,連大企業的合作都公關不下來。像這回客戶臨時更改需求的例子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也是一貫輕視合同的做法導致的。

「真不明白他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事倍功半不討好,讓我們幾個研究生陪著他浪費時間,還不如老老實實搞學術呢。」

「已經做完了?」

「連著熬了兩天夜。昨天我連實驗室都沒去,在宿舍好好睡了一覺。」說著,肖馨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

「工作節奏和以前上班沒什麼區別。」

「還是學校里輕鬆些。而且設施齊全,生活上也很省心。」

「畢業之後呢,有什麼打算?」

「沒想好,到時候再說吧,還有一年呢。」

不管上學到什麼時候,最後都繞不開就業問題。但肖馨對未來並沒有什麼擔憂,這份淡定應該和過去的工作經驗有很大關係。

如果不能在科研單位就職,學歷再高也很難提升自己對公司的價值。身為公司一員,提供公司最需要的成果,拿到市場回報才是第一要務,至於具體做什麼並沒有標準答案。

正是因為看透了這個規則,肖馨放下了對未來的焦慮,以一種度假的輕鬆狀態開始拓展眼界充實自我。

「你呢,最近在忙什麼。工作太拚命可不行。」

「會考複習。」關月青說,「還有教育學生。」

「會考啊,不是挺簡單的嗎?」肖馨偏著腦袋想起了從前的事情。

「過來人都覺得簡單。」

「你幫他們簡簡單單梳理一下知識結構就可以了,這種考試不需要追求優秀率的。」

「不能這麼想。雖然只是基礎考核,但認真對待不會錯的。」

「你的學生認同嗎?」

「當然不,他們的想法倒是和你差不多。」

當付出得不到對等的回報時,人便開始學會敷衍,窮於應付。這種偷懶的心態不需要有人教,可說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領。

「哦,那可就麻煩了。」

關月青苦笑地看著同學:「不是你想的那樣,學習方面最多是帶有消極情緒,還不至於和我對著干。讓人頭疼的是另一件事。」

「聽起來很有意思。」

「我被學生無視了。」

「誰啊,這麼有個性。」

「一個女生,本來就是不冷不熱的性格,幾次故意無視我。我昨天找她談話,結果她說是我多心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肖馨聽完就笑了出來。

「喂!別光顧著笑!」

「你被學生反將了一軍?」

「就是啊。所以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肖馨搖搖頭說:「我不能理解。你一開始找人家談話幹什麼?」

「因為她做得太明顯了,我必須要教育教育她。」

這時,服務員送來了冰咖啡和芒果冰。

「你憑什麼說人家做得明顯?」

「難道不是嗎?」

「就因為幾次視你不見,不和你打招呼?」

「這還不夠嗎?」

「足夠了。但是你沒有更直接的證據,你怎麼讓她承認?」

「證據⋯⋯怎麼得到呢?」

「很難。人際關係當中有很多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念,這是只有當事人才能捕捉到的信息,你講給外人聽可能人家都理解不了。」

「那該怎麼辦?」

肖馨舀起一塊芒果,勸慰道:「我覺得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關月青無言以對。

「你再糾纏下去也沒用,還是會無功而返的,甚至會被嘲笑神經質、過分敏感、更年期提前。」

「你說得對。」

「但也並不是說什麼都不做。你真的確定她是對你懷有敵意嗎?」肖馨似乎是做最後的確認。

「是的。」關月青並沒有猶豫。

「我覺得你應該適當地還以顏色。」

「怎麼還?現在學校已經不像過去那麼強勢了,老師也不能隨便批評學生。」

「這我明白,大學也是如此。可是如果以為家裡交了學費就可以為所欲為,連老師都不放在眼裡那豈不是無法無天了?何況這還是十幾歲的學生,現在不好好教育將來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說得輕鬆。要是學生家長來學校理論可怎麼辦,到時候連校長都會讓步,畢竟人家是花錢來上學的。」

學校與學生的立場漸漸發生轉換,再加上學生家長起到的作用,學校的職能正在退回「教書」這個起點上。

「你不能這麼想。這種學生不能放任,你一定要表現出老師的嚴厲,震懾住一次,下次她就不敢了。」肖馨不停說著,手中的銀色小勺在空中比畫個不停。

「現在的學生很聰明,不會給老師留下把柄。這也不是學習上的問題,經過那次談話她應該懂得隱藏自己的行為了。」

「那就只談學習,她學習成績怎麼樣?」

「還挺好的。」

「等到考試失利的時候再和她談話吧,也不用特別嚴厲,只要讓她從心理上屈服你就行了。如果再不老實就請家長,在她父母面前曉之以理,反正就是要讓她心服口服。她畢竟還是小孩兒,肯定有畏懼心理。」

關月青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肖馨的腦子裡總是充滿這些點子,這些年一點沒變。

「我會酌情使用你說的方法。」關月青含住吸管,吸了一口冰涼的咖啡,身體從內到外頓時涼爽起來。「你呢,你說的實習是怎麼回事?」

「就是去野外做調研,形式上和咱們本科時的沒什麼區別,只是範圍更廣了,工作量大了不少。」

下午上完課,關月青照例把手機從靜音模式調回到正常模式,這才看見肖馨早就發來的簡訊,說希望在外出實習前能出來坐坐。關月青趕緊回覆,兩人才將約會定下。

「去哪裡啊?」關月青問。

「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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