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五月二十九日,星期三。拖堂十分鐘後,魏立行結束了上午的課程。他收拾好講義離開教室,但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感覺出裡面氣氛的異樣。

辦公室里安靜得出奇,儘管已經是午休時間,但似乎沒有人要離開。幾位同事的視線都指向關月青,好奇地關注著事態會如何發展。而在關月青面前,還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曲妙。魏立行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算你什麼都沒說,無關的人坐在一旁也是會影響警察的工作吧。」

「我說過了,警察同意我留下旁聽。不管你是對我有意見,還是對張睿斯有意見,請停止無聊的猜測。」

「你這麼害怕是因為我說對了嗎?」聽上去,曲妙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

「沒什麼好害怕的。我是糾正你的錯誤。」

「別掩飾了,我說的才是事實。」

關月青笑得無可奈何。「哪有什麼可掩飾的,你快放學吧。今天就當什麼都沒發生,我不會追究你的。快走吧。」

「現在說清楚,不然我哪裡也不去。」

辦公室里大家安靜異常,所有人都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對話中的兩個人身上。

「你在幹什麼?」魏立行打斷二人的談話。

關月青並未回答,曲妙好像是要佔據主動地位,說:「確認一點兒事情。」

「有什麼可確認的?」

「不是什麼大事兒,你去吃飯吧。」

「你到底怎麼了?」魏立行沒有理會關月青的話,繼續逼問。

「我說過我要自己找出證據。」曲妙的語氣聽起來不卑不亢,「只是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了一些干擾。」

雖然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已經知道曲妙的目的了,而且絕對不能放任她在辦公室亂來。魏立行沉著臉,瞪著曲妙說:「你給我出來。」

曲妙站在原地,以沉默進行反抗。

「你不是說你遇到干擾了嗎,去會議室給我講講,我幫你解決。」

這次,曲妙不情願地邁動了步子,魏立行也在同事的注視下跟了出去。

關月青靠在椅子上,手指輕輕地揉著太陽穴。剛才,曲妙靜悄悄地出現在她身旁著實讓她嚇了一跳,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一個女學生竟然有魄力和老師對峙辯論。雖然無畏之勇給人一種略帶幼稚的感覺,可是僅僅是一股據理力爭的架勢就已經讓關月青刮目相看了。

「現在的學生真是太囂張了,一點不懂得尊敬師長。」坐在後面的數學老師自說自話地批評起來。

「是呢,剛才真是嚇人一跳。哪有那樣和老師說話的,簡直是在興師問罪。」身旁的語文老師也發話了。

「應該好好教育一下,這以後還得了。」

「其實沒什麼用,說了也是口服心不服。現在的小孩兒都特別有個性,這和家庭教育有很大的關係。按理說,基本的禮儀和教養都是家長應該培養好的,結果還得讓學校代勞,這不是給咱們找事兒嗎?」

可能是中午有約會,周蓓上完課並沒有急著出去,回來就在辦公室補妝。

「周老師教她語文吧?」關月青問。

「對,我帶她那個班。」周蓓一邊在手上塗好護手霜一邊說。她和關月青在帶班上沒有交集。

「這學生平時怎麼樣?」

「挺機靈的,但就是不踏實,其實能再提高一點兒。」她手背對疊,輕輕揉著。

雖然不想被過去的經驗所左右,但關月青還是覺得正是這樣的學生才難纏。

「不知道班主任說她時,她還會不會反抗。」

「應該不敢,班主任肯定能壓得住。」周蓓雖然不帶班,但對學生的心理已經摸得很透了。

關月青好像還沒有擺脫剛才激烈對峙的氛圍。說實在的,若不是魏立行及時回來,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如果那個學生繼續在這裡胡鬧,該怎麼做才能讓鬧劇收場?雖然認為魏立行肯定能解決,但她還是從心裡拒絕求援的做法,那就只能拿出強硬威嚴的態度了。

「真看不出她還有這麼倔的一面,平時蠻乖的嘛。」搽完手,周蓓仰著臉,似乎是在想像會議室里正在訓話的畫面。「魏老師真不容易啊。」

鬧劇結束,辦公室也恢複到往常的狀態。沒有熱鬧可看,同事們就一個接一個地出去吃飯了。

關月青心裡清凈了許多。

「她為什麼認定張睿斯和韓立洋的死有關啊?」

周蓓轉過身,正對著關月青。剛才的對話她從頭到尾聽得一點不落,但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曲妙一定認為和張睿斯有關。

「聽說她倆不太合得來。」關月青淡淡地回答。

「就因為這種事跑來質問老師?」

關月青只是笑了笑。

「那為什麼兩人合不來呢,又不在一個班裡。」周蓓睜著一雙大眼,充滿了好奇。

「我也只是聽說。學生之間的事很難察覺的吧。」

「原來是這樣啊。」周蓓慢慢點頭。「可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曲妙認為關月青的存在破壞了警察單獨問訊張睿斯的優勢,雖然無法阻止警察的調查,可是關月青起到了臨時監護人的保護作用,無形中會讓警察問話的氣勢有所收斂,進而幫助她擺脫嫌疑。諷刺的是,曲妙在這一廂情願的推測下做出剛才的舉動,在外人看來幾乎不能理解。

關月青不理解的不止這個。更讓她想不明白的是,那次談話明明是在上課時間發生的,為什麼學生會知道當時的情況。

「警察當時都問什麼了?」

「都是和日常生活有關的,其實沒什麼可疑的。」那天的談話內容關月青只記得一些片段了。

「張睿斯呢,她是什麼反應?」周蓓又追問。

「很平靜,就像和便利店的收銀員講話一樣。」

「不,我是說她知不知道別人介意談話時你也在場這件事?」

「不知道吧。」關月青端起杯子,想要喝水卻又想起了張睿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其實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她連我都——」

意識到欠妥,關月青趕緊住口。

「嗯?」周蓓歪著頭望著關月青。

「沒什麼。都不是省油的燈。」

「噢,原來如此⋯⋯」周蓓小心打量著關月青。最後她的視線停留在關月青衣領的位置。

「這個樹葉真別緻啊!」

她指的是一枚橄欖枝造型的金色領針,別在淺藍色的襯衣領子上,看上去非常精巧別緻。

周蓓整個人都靠了過來,眼睛直盯著領針,微翹的睫毛向上揚著。關月青瞄了她一眼,輕輕整理了下領子。

「這是在哪買的呀?」

「朋友送的。」關月青笑著答道。

「真好看。」

周蓓不錯眼珠地端詳著,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關月青心裡卻非常不自在。

「餓了。出去吃飯。」關月青借故岔開話題。

語文老師聞言,稍微愣了一下,然後幾乎是和關月青同時起身。「走啊,我也正準備出去。」

「好啊⋯⋯」關月青努力擠出笑容。

在走廊,周蓓忽然說道:「其實,你剛才完全不用費力辯解,反正不管你做了什麼這些學生都不會感謝你的。在他們眼裡,老師就是教學機器,不可能真正理解他們的想法,他們也不會把老師當作朋友。」

「哎?」關月青不由得放慢腳步。她大概是聽明白了,覺得有點兒耳熟。

趁關月青微微發愣的空當兒,周蓓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輕輕搖了搖。「別想了,快點兒走吧。」

雖然相鄰而坐,可工作至今,關月青始終與身邊這位摩登教師保持距離。談不上討厭,但也做不到親近。這一點,自從第一天上班被問來問去時關月青就心中有數了。

從教學樓出來,關月青朝著校門的方向走去。

「食堂在那邊。」周蓓指著遠處。

「我和朋友約好了。」

當然,這只是個借口。

「你是不是太放肆了,還知道自己是個學生嗎?!」

剛一坐下,魏立行就開始咆哮起來。曲妙從未見過他暴怒的樣子,印象中從入學到現在都沒聽說魏立行對誰這樣吼過。

「有你那樣和老師說話的嗎?你還想審判人家嗎?」

會議室的門關著,透過門上的磨砂玻璃能夠看到不時有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但聽不見吵鬧聲,這裡一點兒雜音都沒有,只有魏立行的聲音在曲妙耳畔變得越來越刺耳。

「那有什麼不可以嗎?我也不想質問誰,只是有疑惑,提出來尋求證實而已。」

「你別狡辯!」魏立行立即呵斥。

「我是如實地陳述。我就不能質疑嗎?」曲妙挑起眉毛問。

「質疑?你要質疑什麼?你以為你具備科學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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