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你真要這麼干?」

站在天台,刑偵部門姓金的同事在進行最後的確認。

「有難度嗎?」柴原問。

「難倒不是特別難,也就是多花點兒時間。可是,真的是你說的那樣嗎?」

「我覺得有可能,最好還是試一下。」

為了儘快證實自己的想法,柴原一早就帶頭兒來到學校,想趁著上午趕緊把事情辦完,可不能輕易放棄。

「不是要打擊你,第一次的鑒定並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再說如果還有人在這,只要查一下後來離開學校的人員不就知道了。」

「那天沒人看見有誰很晚走出學校,當然出了人命還大搖大擺離開也不正常。」

「不看到結果你是不會罷休的對吧?」

「總之,再試一次吧。」柴原以誠懇的語氣說道。

「那好。」

再次勘驗現場不是不行,但了解了柴原的設想後還是不免讓人擔憂。問題在於事情已經過去幾天了,在露天的室外現場還能留下多少線索?!

「那就辛苦了。」

柴原看著同事走到天台一端,從手提包里拿出工具,在發生墜落的那一邊開始仔細地清理。柴原記得對方比自己還要大四歲,在刑偵技術方面也稱得上經驗豐富了。

站在平地看,學校建得的確氣派,可來到頂層就能看出這幾座樓應該都有些年頭了。女兒牆的高度還不及成年人的膝蓋,對高中生而言也可以等同為「台階」了,抬腿就能邁上去。不符合近十年的建造標準,柴原上次來就有了判斷。

取證過程前後花了大約一個鐘頭,幫忙開門的年輕男老師則一直在樓梯間等候。柴原囑咐過,無關人員不能靠近現場。

「怎麼樣?」看著同事一件一件收拾東西,柴原問。大概是想早點兒得到答案。

「不太樂觀,別抱太大希望。」他邊回答邊摘下白手套。

「是因為時間太久嗎?」

「這只是一方面,還有別的原因。你的假設是有人站在女兒牆上走不慎摔下去,那麼站在這麼高的地方人一定走得小心翼翼,那樣是很難留下什麼痕迹的。」

「要是第一天能檢查一下就好了。」

「不好說。雖說這裡平時開放,誰都可以上來,可這是水泥地面,能留下什麼呢?之前的報告結果你也知道了。話說回來,你讓我來不過是想確認死者有沒有可能是死於意外,可我的觀點是這不太像是意外墜落。」

「為什麼?」

「死者是在離兩座教學樓最遠的一側掉下去的,那邊算是校園的最後面了,然後你回頭看。」他指著遠處的兩座樓,「五六兩層都能看見這裡,四樓個別角度也能看到,可是那天有人發現樓頂有人嗎?」

「沒有特別問過誰這個問題,但也沒聽說有目擊者。」

「但是只要有人看到這種事都會一傳十,十傳百的。」

「沒錯。」柴原點頭贊同。

「所以應該是有意避開了人們的視線。」

「很有用的分析。」

「其實現場總是包含很多信息的,不一定非要依靠現代化技術。就說這裡吧,能做掩體的也就只有那個了。」

兩人視線一齊投向位於天台中部的屋面樓梯間。

「一開始應該躲在那邊,等別人放學了再到邊緣一帶活動。一定是有什麼原因才這麼做。」

「什麼原因?」

「我只能根據現場情況做個推斷,具體怎麼回事兒就要靠你們了。」

「有沒有其他人在場死者都有可能選擇迴避,但要是只有他自己其實隨時可以跳,用不著等到放學後半小時。」柴原走到女兒牆邊上,向下瞄了一眼,下面只是一條灰色的小路。

「這就不好說了。我覺得事情會比我們想得要複雜。」

「多久能出結果?」柴原關心地問。

「十天左右吧,我會儘快的。」

下午第三節課下課鈴響起時,魏立行頓時生出一陣輕鬆感。班裡的學生倒是沒什麼反應——下午的課十有八九會上成這樣,整個班都昏沉沉的,僅有少數人還能跟上講課的節奏。

回到辦公室,魏立行一下坐到椅子上,靠著椅背端起水杯連喝了幾口。

周三全天都有生物課,絕對是對體力和喉嚨的考驗。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節課了,上了一天的課,通常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很少有學生主動來請教問題了。魏立行的目光掃過辦公室里零零散散的幾個積極分子,心裡期盼最好不要有人來找自己。看著周圍同事都在忙碌,自己也沒有與人閑談的熱情了。

幾分鐘後,上課鈴響起,趕著上課的老師和聚集在辦公室的學生陸續離開,辦公室里很快恢複了先前的安靜。

魏立行已經上完了全天的課程,現在的心情如同獲得大赦一樣,疲憊而又放鬆地靠在椅子上休息。講了一天的課,他已經絲毫沒有工作的興緻。儘管還有一堆作業沒看,但手拿起紅筆卻怎麼也不願意再去翻那些練習冊,魏立行覺得就這麼坐在座位上耗到放學也不錯。

此時,辦公室里只有不到一半的人,魏立行抬手看了眼表,離放學還有一個多小時。他默默地掏出煙盒,然而環顧四周,發現身邊坐著的只有不抽煙的女老師。魏立行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身旁兩個空著的座位。失去煙友的魏立行果斷地站起來,握著半癟的煙盒離開了辦公室。

剛踏入高中樓通向實驗樓的迴廊,魏立行就迫不及待地點上了煙。他撐在迴廊的欄杆上向下面張望著,站在這裡可以俯瞰整個操場,但今天上演的仍然是沒什麼技術可言的球賽,並無新意,只看了幾眼心裡就更煩了。魏立行不知不覺咬癟了過濾嘴,這個時候還能去哪兒呢?沿著迴廊去實驗樓,不知道此時是否有上課的班級,但可以肯定的是通向天台的門已經鎖起來了,不然去那裡抽煙更清靜自得。

魏立行在空蕩蕩的迴廊上走來走去,直到抽完一支煙仍沒想好該去哪兒消磨時間,只是不要再回辦公室了。

再看一眼下面的操場,他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肩膀,向實驗樓走去。

四點多鐘的太陽散發著最後的能量,操場上有正在上體育課的班級,但還在活動的學生並不多,女生幾乎都躲在看台下的背陰處聊天,只有部分男生不顧灼熱的夕照,在人工草皮的球場上執著地追著足球跑。

看到魏立行沿著台階走上來,關月青一點也不吃驚。剛才她便遠遠望見了他從實驗樓走出的身影。關月青朝下面揮了揮手,魏立行微笑著加快了步伐。

「辦公室找不見人,我一猜你就是來這裡了。」

魏立行坐下後遞給關月青一瓶咖啡,自己則擰開礦泉水蓋子喝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愛喝什麼,就買了你上次喝的咖啡。」

關月青摩挲著瓶身上的包裝紙,的確是她常喝的牌子。

「謝謝,我挺愛喝這個的。」

「你沒課了?」

「沒了,就等下班了。禮拜三太難熬了。」

關月青今天也是從上午講到下午。

「我也是。剛才最後那堂課上我以為嗓子要燒起來了。」

「課表排得一點兒都不合理。」關月青開始批評學校。

魏立行哼笑著,用略帶嘲諷的口吻說:「從來沒合理過。」

魏立行又灌了一口水,他望著下面的球場,幾個男生擠在一起,拚命爭搶著,但顯然他們腳下的技術都不是特別好。

「今天這幾個不太會踢。」

關月青附和著笑笑,球技水平什麼的她本來就不太懂。

「怎樣才算好?」

「腳法啊。好球員帶球就像把球黏在腳底下,誰來都搶不走。他們拿到球只是在追著球跑,沒有控制力。單憑一股蠻力踢球可不行。」

「中學生還能怎樣。」

「是這些人不行,這學校里還有踢得好的。」

魏立行說話的時候,球就在兩隊人腳下換了幾個來回,最後球還是出界了。

「昨天課講得並不是很好,可能讓你失望了。」

「哪的話,你講得非常好,已經讓我很是受用了。」

「算了吧,不用這麼誇我。」

「是真的。一個人能獨立解決事情固然好,可很容易就走上閉門造車的陷阱。保持和外界交流才能激發活力,學習和參考的方法也能拓寬思路,所以我才找你的。」

昨天下午上課前,關月青臨時向魏立行提出了旁聽的要求,魏立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雖說教師之間相互聽課學習是很正常的,但事發突然,他沒有任何準備。哪怕關月青提前一天說,魏立行都會痛快答應下來。魏立行思量著即將開始的課程,拋開對內容的把握不說,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權衡之後,魏立行只好答應下來。

他找來學生搬了把摺疊椅放在教室最後,關月青走進教室,學生中間隨即一陣小聲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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