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遠處的人工草坪上,幾隊男生劃分好各自的場地,開始為接下來的比賽做簡單的熱身。外圍的塑膠跑道則被女生佔領,她們剛剛做完一套健身操,有幾個女生抱著好幾副羽毛球拍和四筒羽毛球從器械室走出來。

魏立行穿過球場,沿著跑道一直走到看台區入口,步上高高的水泥台階,直到一排陰涼下的座位前才停下腳步。

坐在位子上的關月青好奇地看著他。

「你怎麼來了?」

「應該是我問你吧,為什麼坐在這裡。」魏立行很自然地在她旁邊坐下。

「想看看學生上體育課的樣子,反正也沒課。」

剛才從運動場過來的時候魏立行確信看到了幾個年級里的熟悉面孔。

「班主任來視察體育課?」

球場上一隊男生剛剛完成一次進攻,球最終被守門員牢牢地抓住了。

「那我就不會坐在這麼遠的地方了。」

「不管你坐在哪兒,從下面看都是一目了然。你應該下去和他們一起玩兒,打成一片才行。」

「啊?」關月青吃驚地張大嘴巴。

「就是啊,和他們一起打球。」

「算了吧,八成是我輸。」

「那也沒關係。要打球嗎,我去拿一副拍子?」

魏立行徵求關月青同意,心裡已經做好動身的準備了。

「不打了,這麼熱的天會出一身汗的。」關月青露出嫌棄的神情。

「那就算了。」

「你經常和他們一起玩兒嗎?」關月青歪著頭問。

「偶爾,沒工作的時候要是正趕上他們有體育課就和他們玩兒一會兒。」

「踢球嗎?」

「嗯。」魏立行緩緩點頭,眼睛一直盯著球場上的動靜。

「有老師在場會不會拘束啊?」

「不會吧,為什麼這麼問?」

此時球被遠遠地踢出了界外,他的注意力也回到了談話上。

「就是很好奇。」

以前做學生時也常遇到班主任出現在體育課上的情況,雖然別的同學都能和老師玩到一起,但換作是關月青就始終感覺不自在,即使是和一群人在一起,關月青相信她也是人群中最拘謹的那一個。在她看來,老師就是老師,學生就是學生,為什麼老師要在體育課時打擾別人呢?

更讓她難以理解的是,那些看似和老師親近的同學也僅僅是在做表面功夫,平日里正是這些人私底下說著老師的壞話。

「哈⋯⋯」魏立行說,「一點都不拘束,倒是更張揚了。」

與關月青的困擾不同,魏立行面對的球場競技有時會夾帶著惡意競爭。男生面對老師時不管喜惡都更傾向於直接地表現出來,魏立行參加過學生的球賽,不止一次遇到了惡意犯規的情況。因為規則的漏洞,球場容易成為學生向老師暗自發泄不滿的場所。因為只要掌握好分寸,老師挨打了也不好意思追究。

關月青不知道其中的玄機,聽不出這是句反話。

「你上學時好像就經常踢球吧?」

「一開始還踢,後來也沒時間玩了。」

「比賽的時候上場了嗎?」

「啊!你說那個啊,」魏立行一拍大腿,已經淡忘的往事被勾回來了,「當然是上場了。」

「可是我記得咱們系的水平挺⋯⋯」

面對當年的隊員,「差的」兩個字關月青不好意思說出口。

「嗯,總體上是輸得多。」魏立行大方地承認了,「我以為你不關注呢。」

「我是沒什麼興趣,都是聽別人說的。」

關月青對體育的態度談不上厭惡,但也不會特別喜歡。這種心態不限於運動種類,即使是大型國際賽事也無法讓她激動起來,至於那種守在電視機前等待自己支持的球隊比賽的情況從來沒有在關月青的生活中出現過。到了大學,關月青自然也不會對院系之間的聯賽感興趣,只是偶爾從別的女生那裡聽說什麼時候有比賽或者是某個人在場上的表現等。

「我也從來沒見過你出現在場外。」

「所以你看我現在坐在這裡很意外吧。」

「有點兒,不過一想到你是在以老師的身份觀察學生也就可以理解了。」

「你沒用『監視』這個詞我真是太高興了。」

「因為你不是躲在角落裡。」

他們坐的地方正好在遮陽下的陰影里,後面還有幾層座位,對學生來說是個顯眼的位置。

「可是有什麼可觀察的?」

「我想看看他們上體育課時是什麼樣子。」

「當然是高興得不得了了。」

「問你件事,你覺得他們上課的狀態怎麼樣?」

「這不挺活躍的嘛。」魏立行把目光投向遠處。

下面,不僅男生們開始在場上全力拚搶,有的女生在打球時也使出了幾個漂亮的扣殺,這種不服輸的精神在教室里可不多見。

「我是說平時上課。」關月青也被操場上充滿活力的氣氛所吸引,視線鎖定在空中來回移動的羽毛球上。

「課堂上都很聽話。」

「除了聽話呢?」

「也還好,就是不夠活躍。」

「我這幾天講課發現他們好像是在認真聽講,抬著頭,睜大眼睛看著我,有時候匆匆加兩筆筆記。可是每次我一提問,他們又全都低頭不吭聲,交上來的作業也錯得離譜。你說是我教的問題,還是他們的問題?」

「放心,不是你的問題。」

「可是如果我講得再生動一點兒會不會吸引他們注意?」

「有睡覺的嗎?」魏立行問。

關月青稍微想了想說:「沒有。」

「這就很好了。」魏立行露出一個戲謔的微笑。

「怎麼能這麼說。」關月青不解地看著魏立行。

「不然呢,你覺得講課有什麼問題嗎?」

「我覺得還好,但是自己的感覺不算數。如果他們不給我回應,我沒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你之前沒有試講嗎?」

「面試的時候被要求講了一段,但那只是現場發揮。」

「因為沒時間等了,咱們學校急需用人。我覺得既然已經讓你講課了,就說明學校認可你的水平,你就不必糾結了。」

「不,不行。重要的是勾起學生的興趣,不然好像我一個人在表演似的。」

「你是怕難為情?」

「當然不是。」關月青別過頭。

「你是覺得自己的勞動白白流失了?」

沉默了片刻,關月青說:「差不多吧。」

魏立行似乎明白了她的困惑。

「總體來說,這就是咱們學生的基本狀態,你著急也沒有用。你說過他們嗎?」

關月青搖了搖頭。

「狠狠教育一通,也就是管兩天用。到第三天又原形畢露了。」

「別的學校也是這樣嗎?」

「名校的情況稍好些。」

「差距有多大?」

「以前交流學習的時候我聽過幾節名校的課,據我觀察,除了個別超群的學生,其實大部分人都差不多,畢竟只是一幫十幾歲的未成年人。」

「那他們上課時也是昏昏欲睡嘍?」

「我沒發現,但我不覺得我看到的就是常態下的表現。有外校老師旁聽,他們肯定會比平時顯得拘束。所以,課堂紀律還令人滿意。」

「可是,也有可能是表現給外校老師看的啊?」關月青來了精神。

「這個不太可能。我當時就想過這個問題,但從課堂表現上看他們很自然,有些問題回答不出來也沒人強出頭表現自己。」

「那為什麼那些學校的成績那麼高?」

「我覺得和學校管理、學生自身的習慣都有關係。除去那些天才型的,大部分學生綜合來看差不了多少,重點校的學生和咱們這裡的學生相比,不同之處不是智力,而是對學習的態度。他們上課也有走神的時候。我記得當時坐在我旁邊的學生還在草紙上隨手塗鴉,但每當老師講到重點部分,他們都能讓注意力迅速集中。我覺得這是會學習的表現,有的放矢地聽課,積極主動地學習。同樣的學習時間,他們的吸收效率是高的,而我們的學生做不到這一點。」

「沒法提高嗎?」

「沒有直接的辦法。你雷霆大怒,對他們的影響也就那麼兩天,不會有誰因此性情大變。作為老師,儘可能地把知識傳授給他們,之後就得看各自的悟性了,悟性很重要。」

「說得真宿命。」關月青苦笑道。

「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黑白相間的足球劃著弧線飛出球場,旋轉著沖向一群女生,頓時響起一陣尖叫聲。關月青想起來過去身邊幾個每逢世界盃就會變得狂熱的女生,自己實在沒法體會她們的喜悅。

「我記得以前念中學時,每逢班上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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