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黑夜 第五十八章 范德比爾特系統

人的大腦中還有許多區域沒有被利用,這意味著,人的進化是一件長遠的事情,要完全達到進化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烏拉·貝克維斯茲(德國女演員)

在這兒沒法擺放凱爾特十字,原因很簡單,因為座位前面的小桌板太小。如果把紙牌擺成一個長方形的話,小桌板上最多只能放六張牌。當米歇爾閉上眼睛,吞咽著唾液,努力回憶著兒時的種種經歷,來克服飛機起飛帶來的不適時,她就想到,是否可以把紙牌攤放在波音727機艙後面的地毯上。但飛機在空中飛行還不到一刻鐘,身著雙排扣西裝的商人、穿著舒適運動褲的旅遊者和帶著孩子的母親們就開始紛紛上衛生間,把機艙里的過道給堵上了。如果在地毯上擺出凱爾特十字,那麼她勢必要向所有的人道歉,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回答種種門外漢的問題,面對某些人的興趣或是忍受某些人的不理解。埃迪·法埃勒能做到這些。如果埃迪在身邊的話,米歇爾也許有足夠的勇氣來嘗試一下。但在某些日子裡——而今天正是這樣的一個日子——只要看到一張陌生人的面孔,米歇爾都會感到惶惶不安。

她握起拳頭把桌面擦乾淨。邊上坐著一個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胖男人。她就像沒看見那人一樣,她甚至沒往舷窗外望一眼,去看朵朵白雲下那無底的深淵。但為了不打亂能量的流動,她也沒關上遮光板。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小桌子上。兩行各三張牌,沒有地方可以擺放更多的紙牌。雖然因為情況特殊也可以擺放一個小的十字,但是米歇爾不喜歡小的擺放系統。小系統只能揭示小問題。如果開始提出的問題比較大,那就需要四張以上的紙牌,否則就會變得過於公式化。在公社的時候,面對所有重大的決定,她都把擺放凱爾特十字擴大到十三張牌,這個做法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但是在飛機上不可能想到什麼臨時的辦法來做到這一點,即使她把座椅扶手、自己的大腿上以及兩腿之間的一小塊座椅都利用上的話,也不可能擺放十三張紙牌。她把搖搖晃晃的小桌板推上了又放下。她在想,如果有一副小一點的適合旅行的紙牌就好了。比如說像火柴盒大小的紙牌,用照相版印刷就可以了。只要稍有商業上的才能,也許這樣的紙牌還會暢銷,發明這種紙牌的人還會發財。可以在火車站、汽車站、輪船上、飛機場、免稅品商店等地方推銷這種紙牌。或者直接向航空公司供貨!這樣在登機的時候那些容易接受新事物的乘客除了報紙、水果和濕紙巾之外就可以拿到這樣的紙牌。對於尚缺乏練習的人,空姐可以用介紹緊急情況下的行為須知一樣優美的姿勢展示擺放凱爾特十字的方法。米歇爾閉上眼睛,看到自己穿著一身藍色的制服做著優美的動作。當空姐推著餐食和飲料的小車經過她邊上的時候,她要了一杯咖啡。她旁邊的胖男人要了兩杯威士忌,並且一飲而盡。他看了米歇爾一眼,隨後重又喘著粗氣陷入半睡眠的狀態。從他的嘴角流下來一絲口水。

想要了解未來的慾望在米歇爾的心裡越來越強烈。就擺放一個小十字怎麼樣?她看了一下四周。大部分乘客在看書或讀報。後面有一個空姐拿著一個垃圾袋在收集用過的塑料杯子。就在這時,米歇爾有了一個靈感。

她直了直身子,整理了一下頭髮,然後果斷地把坐在她邊上的乘客搖醒了。那個胖男人肥大的腦袋都快要靠在她的肩上了。她說想要用一下他的小桌,問他是否同意。胖男人驚愕地看著她,那絲口水顫抖著流到了下巴上,然後嘴裡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麼,不情願地靠向了另一邊。

米歇爾在確定胖男人已經睡著了之後,小心翼翼地把六張紙牌放到了他的小桌子上。她考慮了一會兒,又把一張牌放在了兩個座椅中間的扶手上。她的眼瞼撲閃了幾下。該怎樣來解說這個新的模式?

最左邊的兩張牌很明顯是深層的,指的是過去。上面是男性原則,不,上面是女性原則,下面是父親。接著一對牌是兒童和青年,然後是自我視角和他人視角、環境與自我、希望和願望、未來身體和精神的發展。座椅扶手上那張孤零零的牌該怎麼看呢?原本只可能是連接所有其他牌的要害所在,本人的現狀,關聯……出發點的問題。

好長時間裡米歇爾把餘下的紙牌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她使勁往後仰著把身子緊緊靠在椅背上,注視著眼前的紙牌擺放陣式,就像一個藝術家後退幾步觀賞自己的畫作一樣。擺放的陣式不錯。但能否達到目的?米歇爾決定,為了檢測一下這種擺放模式的功效,首先來詢問一下波音727的命運。

除了最右邊的那張牌有點麻煩,結果總體來說是可以讓人放心的。飛機是由波音公司設計和製造的,製造過程中嚴格遵守飛機製造行業所有的規定,投入了最高超的工程技術。飛機已經安全飛行了很多小時,還能繼續安全飛行很多小時。中間的牌,可以說是飛機駕駛員,就放在座椅中間的扶手上,是一切的主宰。對於一次飛越大西洋的航行,不可能有比這更好的預測了。最右邊那張牌的麻煩最多只是說明飛機在很遠的將來需要做一次小小的檢修,也許是飛機某個不太重要的部位有個螺絲鬆了。也許是飛機的外殼上……或者更有可能的是機艙內裝修方面的問題。比如哪個座椅的靠背壞了。米歇爾在頭腦里通知所有乘客,沒有任何理由需要擔驚受怕。她看了一下四周。大部分乘客都睡著了或者把身子埋在報紙後面。

接著,她重新把紙牌擺放好,這次要問的是海倫的情況。為此她特地把那張吊著的男人的牌放了進去,但那張牌卻沒有再出現。這次的結果也很不錯。海倫·格立澤的天資非常好,很年輕的時候就養成了她那種矛盾的雙重性格。在丑角和魔鬼之間,她一副傷人的玩世不恭的樣子,戴著假面具向外張望著。強硬、冷漠、果斷。大部分男人不知為什麼不但對這樣的性格不厭惡,反而會覺得很有吸引力。

米歇爾開始尋找一個有著阿拉伯血統的新的人生伴侶,但沒找到。她不由鬆了口氣。並不是她不希望海倫能夠得到卡爾這樣一位男友,而是因為這一結合的前景會不太妙。米歇爾很強烈地感覺到了這一點。放在座椅扶手上的還是那張大祭司的牌。往右米歇爾都不敢看一眼:那裡所有的六張牌都放倒了。

胖男人喘著粗氣醒了過來,看了一眼他面前小桌板上放著的亂七八糟的紙牌,又睡了過去。現在米歇爾開始擺放紙牌來測算自己的命運,接著是埃德加·法埃勒,然後是她的母親、她已過世的父親。再接著是沙隆、吉米、雅尼斯。最後,當客機已經飛臨大西洋上空的時候,她又測算了一下理查德·尼克松的命運。所有結果都異常地準確,比凱爾特十字通常能夠預告的還要準確。米歇爾不禁欣喜若狂,差一點又一次把鄰座的胖子搖醒。她需要有人說話。她想像著媒體代表紛紛前來,她接受他們的採訪。美國的專業刊物爭先恐後地來約她。一個黑眼睛的年輕男人,褐色的頭髮輕輕搭在前額上,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一台錄音機的皮帶挎在他肌肉發達的肩膀上,臉上滿是悲傷的憐憫之情。就像米歇爾已經接受過的其他採訪一樣,他的第一個問題也是關於給她的生活打下深深烙印的那些沉重的苦難,在撒哈拉經受的苦難。但米歇爾閉著眼睛搖著頭告訴對方,她現在不想也不能講述這些。雖然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那份苦難實在過於沉重。

「那好,范德比爾特小姐,我再提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對於我們的讀者來說也許是最為激動人心的。您是怎麼——或者換一種表達——您在什麼狀況下才發現了這個六位系統?現在這個系統在西方世界的大部分圈內人士那裡已經替代了在解說一致性方面存在明顯缺陷的凱爾特十字。」

她想了很長時間。看著座椅上方的通風孔,她最後糾正了一下那個可愛的年輕男人說的話。雖然現在大家都把這個系統叫作六位系統,但實際上應該是叫727系統。雖然有許多人也說這是范德比爾特系統,或者簡稱為「范氏系統」。但她作為發明這個系統的人更願意使用727這個名稱,因為這才是系統原本的名稱。雖然紙牌的擺放從根本上來說是六加一加六。但是考慮到飛機是發現這個系統的所在地,再考慮到飛機在空中的高度這個具有象徵性的事實,也就是說有一種更高的能量在起作用,所以我們在這個擺放陣式的數字上各加一,所以應該是七加二加七,727……米歇爾突然想到,616在埃弗拉艾密法典上也是動物的名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在聖經上錯誤地寫成了666,但在更老的手稿和羊皮紙的記錄上都可以找到最初的數字,後來只是為了欺騙那些無知的人而被統治者改成了相對無害的六。一派謊言。這次又是神的力量,只要我們對這類現象多一份坦誠,神自然會從最深處循道而來,告訴我們真相。米歇爾還糾纏在記者提出的第一個問題之中,而空姐已經在分發主餐食品了。

令人厭惡的塑料盒子,用塑料裹著,放在塑料的盤子上。胖男人在吃飯的時候說了一番塵世間的評論,米歇爾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幾分鐘後胖子又睡著了。米歇爾發現她的座椅下面靠右有一顆螺絲鬆了。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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