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六百七十一章 山雨欲來

世家出來的人都是聰明人,這個時代如果有精英的說法的話,那麼出身世家的精英大約佔一半以上。

精英受過良好的教育,審時度勢是基本的課程,他們手中有籌碼,在審度天下大勢後,他們懂得將籌碼押在哪一方勝率才會比較大。

隋朝末年,高祖李淵在晉陽起兵反隋,那時群雄並起,天下大亂,關隴與山東世家透過層層迷霧,非常精準地看到了李淵,然後果斷將所有的籌碼押在李淵身上。

事實證明,世家賭贏了。

李淵立國,國號為「唐」,他得到了最大最甜美的一塊蛋糕,而世家也收穫了比籌碼高出百倍的利益,李淵吃的蛋糕他們也有幸分得一塊。

時隔百餘年,天下再次紛亂,朝堂君臣相爭,對世家來說,他們又面臨一次豪賭,將籌碼押在李亨身上,或是押在顧青身上,押注非常重要,因為他們手中的籌碼太珍貴,那是全族老少的性命。

「安西軍……果真天下無敵嗎?」太原王氏的子弟遲疑問道。

謝傳經微笑道:「陳郡謝氏也押上了全族老少的性命,你覺得我會胡說八道?」

神色一正,謝傳經輕聲道:「天寶十二載,顧青奉旨調任安西節度副使,到任後馬上架空了高仙芝,然後大力整頓兵備,在龜茲城大興商賈,以商賈之牟利,供養安西軍將士,將士有厚賞,每戰必用命以搏,一支軍隊的士氣和殺性,生生被顧郡王用錢砸出來了。」

「後來顧青啟用疏勒鎮使李嗣業,組建陌刀營,又創出新兵器名曰『燧發槍』,組建神射營,與當時的宰相楊國忠互相利用,朝廷撥付無盡的戰馬,兵器和糧食,一支軍隊有士氣,有殺性,有新式的無敵兵器,還有源源不斷的後勤糧草供應,這便是他們天下無敵的基礎……」

「安祿山於范陽起兵謀逆,顧青奉旨率安西軍入玉門關平叛,初戰便在慶州設伏,全殲叛軍兩萬兵馬,一戰成名天下知,而後來的守函谷關,收洛陽,定潼關,復長安,轉戰南北千里,安西軍從血與火之中走出來,走進了長安城,將大唐的權力和君臣牢牢握在手心……」

謝傳經微笑道:「陳郡謝氏從來沒幹過冒險的事,這一次,族中宿老也是有了充足的把握才敢將重注押在安西軍身上,準確的說,我們押的不是安西軍,而是顧青這個人。」

圍著謝傳經的世家子弟都聽呆了。

顧青的大名自然如雷貫耳,以往的經歷多多少少都聽說過一些,但謝家顯然是做足了功課,將顧青的過往事迹一件件如數家珍娓娓道來,世家子弟們漸漸色變。

他們沒想到顧青的經歷竟然充滿了如此傳奇的色彩,一個原本縹緲虛化的人物,在謝傳經一番娓娓道來之後,漸漸變得有血有肉,而且超凡入聖。

世家子弟們陷入沉默,宮外的月色有些清冷,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響,已是二更時分。

良久,一名世家子弟喟嘆道:「顧郡王此人……未免太全能了吧,懂得興商,懂得治軍治城,還懂兵法,懂創新式兵器……嘖!」

謝傳經含笑道:「不僅如此,他還頗具詩名,當年他還是蜀州山村的窮困少年時,便為楊貴妃作過一首詩,『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後來在左衛任錄事參軍,又為公孫大娘之弟子李十二娘作過一首詩,『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每首皆是傳世之經典,天下才子至今仍傳頌不已。」

神色漸漸嚴肅起來,謝傳經認真地道:「顧郡王這樣的人,既有吞吐天地之志,又有治世安民之能,沙場冷血,敬畏庶民,有太宗之遺風,若他得了江山,對天下百姓來說是好事,他讓百姓過上太平日子,對我們世家來說,天下太平,世家也會得以蓬勃,無論從任何方面來說,我陳郡謝氏沒有理由不將重注押在顧郡王身上。」

謝傳經說完見眾人仍然一臉凝重深思之色,不由笑了笑,道:「此為我謝氏一家之言,諸位若不認同亦無妨,君子和而不同,每家都有每家衡量利弊的角度,我謝氏衡量的利弊便在此,諸君隨之或是背之,皆由自便。」

說完謝傳經朝眾人長揖一禮,直起身後整了整衣冠,邁步朝前走去。

他的身後,是眾多沉思猶豫的世家子弟,他們的身後,是層巒起伏的興慶宮殿,宮殿里住著一位剛剛向他們許過宏願的老皇帝。

李隆基和顧青之間,謝傳經代表謝氏已經做出了選擇。

而剩下的世家子弟們,在猶豫許久之後,終於咬了咬牙,各自告辭回館驛私宅。

第二天清早,城門剛打開,便有無數快馬飛馳出城,朝各個世家本族所在地奔去。

……

城外安西軍的兵馬突然調動起來。

一批批的將士在將領們的帶領下分別出營,奔赴各個不同的方向,每支軍隊的後面是浩浩蕩蕩不見首尾的糧草輜重大車,隨軍書記文吏坐在輜重車的糧食包上,忍受著車馬的顛簸,卻神情凝重地用筆記錄糧草兵器的收支賬目。

一撥又一撥的斥候被提前放了出去,每隔兩個時辰便有斥候飛馬回到前鋒之中,稟報前方的路況和敵情。

長安城內,留守的數萬安西軍將士枕戈待旦,巡城的頻率和力度驟然增加了許多,對長安城的掌控也比以往更嚴厲了。

京兆府官衙內,府尹宋根生這兩日不停簽發政令,下髮長安城各坊坊官,巡街武侯,以及官衙內的差役們,嚴令轄下差役武侯人等搜捕城中可疑人士,增加夜晚巡街次數等等。

城內的空氣驟然緊張起來,百姓和商賈們不明所以,只覺得詫異,但居住在長安城的朝臣們卻彷彿明白了什麼,不願急著站隊的朝臣們紛紛安分守己,除了朝會和官署辦差,其餘的時間皆是閉門謝客,更不與同僚私下來往,生恐沖犯了上面幾位大人物的猜忌之心。

而一切看清了局勢的朝臣們,則悄悄向顧青的王府投遞名帖,準備豐厚的禮物悄然登門拜會,表達站隊之意。

也有朝臣入夜後進宮覲見天子,在天子面前拍胸脯表忠心。

全城的氣氛緊張且詭異,一股暗流以無可阻擋之勢悄然流動,在詭譎的沉默中醞釀著驚濤駭浪。

山雨欲來,黑雲壓城。

不知者無謂,知道的人都明白,天無二日,朝無二主,決戰的那一天已將至。

安西軍的異常調動,便是為這場巨變吹響了號角。

……

郡王府內。

顧青半闔著眼,躺在張懷玉修長又有彈性的大腿上,而張懷玉正用一支玲瓏銀勺給他掏耳朵。

耳朵又癢又酥,顧青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表情舒坦得像一隻正在曬太陽的貓。

「安西軍分三路開拔出城,決戰有把握嗎?」張懷玉的手很穩,讓顧青舒服得根本不想說話。

久等不到回答,張懷玉推了他一把,嗔道:「問你話呢,威風凜凜的一軍主帥,將士們都出征了,你卻舒舒服服只顧享樂。」

顧青睜開眼,嘆道:「我掏個耳朵而已,怎麼就享樂了?放眼看看滿城權貴,哪個權貴過日子有我這般節儉?」

張懷玉呸了一聲,道:「掏耳朵當然也是享樂,銀勺在你耳朵里進進出出,讓你那麼舒服,難道不叫享樂嗎?」

顧青沉默片刻,緩緩道:「我懷疑你在開車,但沒有證據……」

張懷玉茫然地睜大了眼。

顧青嘆了口氣,張懷玉什麼都好,就是缺乏情調,明明常行夫妻敦倫之禮,但她在男女之事上仍單純得像個孩子,而顧青想的卻是讓她當孩子他媽……

如果換了皇甫思思,顧青每一句葷話她都能穩穩接住,而且青出於藍,好幾次兩人說著葷笑話,說著說著皇甫思思居然把顧青說得臉紅了,此女無論是實戰還是過嘴癮,實力都可號稱洞房不敗。

難怪總有人說「妻不如妾」……

「此戰非常重要,夫君你可要打起精神,切莫大意輕敵,縱是我強敵弱,亦當以獅子搏兔之勢拼盡全力。」張懷玉正色道。

顧青嘆道:「我從來沒有輕視過任何一個敵人,哪怕是當年我要殺鄰村的那個無賴痞漢,事前也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而且還設下了機關埋伏。如今我手握精銳虎狼之士,身系十萬條性命,更不可能大意輕敵。夫人多慮了。」

張懷玉哼了一聲,道:「明明是一副奢淫享樂的模樣,我可看不出你有多認真。」

「你難道不能換句好聽點的說辭?比如『胸有驚雷而面若平湖者,可拜上將軍』,你仔細看看我的模樣,這句話難道不更適合我嗎?」

張懷玉笑道:「怎麼看都是一臉的不喜慶,將士們還沒交戰,你便一副已打了敗仗的樣子……幸好你沒親自隨軍出征,否則將士們見到你的模樣都泄了士氣。」

顧青嘆息著喃喃道:「這嘴剛咽了砒霜似的……好想殺個王妃祭天,全軍將士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張懷玉一記從天而降的掌法還沒落到顧青頭上,院外韓介匆匆走來,稟道:「王爺,有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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