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六百六十一章 援兵終至

禁軍將領的血還在噴濺,無頭的屍首仍在抽搐,張懷玉執刀站在鮮血中,眼中煞光畢現,宛如下凡的殺神。

將領被斬,而且是被一個女人斬了,禁軍將士驚呆了,失去了將領的他們不由後退了幾步,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顧郡王的王妃……」身後的百姓們也驚呆了,接著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說殺就殺,是這個味兒,不愧是顧郡王的婆娘,哈哈!」一名膽壯的漢子大笑道。

對禁軍將領的死,百姓們竟無一覺得不妥,反而拍手稱快。

長安百姓對李唐王朝的感情頗為複雜,一方面仍有許多人懷念李隆基治下的開元盛世,另一方面,李隆基執政的前期與後期相差太大,也令百姓們感到失望。

當初叛軍攻陷潼關和長安,李隆基二話不說扔了全城百姓就跑,大唐的國都說扔就扔,連象徵性的反抗都沒有,天子倉惶逃去蜀中,朝野抵抗叛軍的力量群龍無首,各路平叛軍隊成了一盤散沙,這也是造成叛軍後來聲勢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撲滅的原因之一。

後來兩位帝王父子前後回到長安,新即位的天子又做了一個令人心寒的決定,那就是借回紇兵南下,並許諾讓回紇兵在洛陽城搶掠三日,為了自己的統治,完全不顧治下子民的死活,幸好顧青當機立斷領軍北上,將回紇人攔截在陰山之外,這才讓大唐的百姓免了一場浩劫。

顧青的所作所為早已被長安和洛陽的士子百姓爭相傳頌,安西軍攔截回紇班師回京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隆重歡飲,由此可見民心。

再後來長安城外十萬難民陸續聚集,朝堂君臣不聞不問,只有顧青以個人的力量賑濟難民,甚至不在乎難民聽信謠言對他的誤解和責罵,仍然一如既往地四處調撥糧食,戰亂未平的隆冬時節,能夠保住難民們在這艱困的時節里活下來,這是何等至高的功德。

誰是真正的心懷天下,誰是真正的憐憫蒼生,顧青與李亨的所作所為兩廂比較,百姓們心頭的那桿秤該偏向誰,已是一目了然。

此刻張懷玉斬了禁軍將領,百姓們歡聲雷動,這便是最真實的答案。

政治立場上,臣子和權貴可以不問是非曲直,一味地對天子效忠,因為他們是既得利益者,他們比任何人都不想打破現狀。

但百姓卻不一樣了,真正對統治者愚忠的百姓並不多,事實上他們沒資格摻和改朝換代的遊戲,站在旁觀者的立場,誰當皇帝對百姓來說區別不大,但是看熱鬧的人,心裡也會默默給這個遊戲的主角們打分。

儘管不能摻和,但主角的表現也會博來圍觀者的掌聲或罵聲,當然,最後不管誰勝了,他們都會服從勝利者。

一千年後,異族的鐵蹄踏遍江山,當朝天子弔死在煤山上,各地民間的反抗力量不絕,江山烽煙燃燒了兩百年未熄滅,可終究大勢已去,百姓們仍然乖乖地剃了頭髮,當起了順民,反抗的終歸只是少部分。

民心就是這麼現實,趨吉避凶是它的本質。

將領死了,禁軍將士卻仍未退。他們皆是朔方軍出身,李亨在靈州登基,朔方軍是他唯一能掌控的軍隊,軍中的將士對李亨也頗為忠誠,他們不會因為一名將領被殺而潰退。

「郡王妃當街斬殺禁軍將領,目無王法,何以為妃?」另一名將領站出來厲聲喝道。

張懷玉眼神冰冷,盯著他的臉,道:「讓路。」

將領握緊了手中的劍,神情充滿了不妥協:「我奉命封鎖安善坊,任何人都不準入內,除非從我的屍身上踏過去。」

張懷玉點頭:「好,那就從你的屍身上踏過去。」

表面平靜的她,此刻已是心急如焚,不知道顧青身陷安善坊後是怎樣的境況,眼前這千餘禁軍將士攔著她,而她武功再高,在列好陣勢的軍隊面前,個人的武力終究不堪一擊。

手中的刀仍淌著鮮血,張懷玉手腕微轉,舞出一個漂亮的刀花兒,在那朵絢爛迷離的刀花幻影綻開於人們的視線內時,張懷玉果斷出手,刀尖宛如從花朵里冒出的毒刺,狠狠地刺向將領的胸膛。

將領大驚,急忙後退,嘴裡大喝道:「前陣,殺!」

軍陣頓時在同一時間動了起來,前排將士長戟平舉,以戰陣之術朝前狠狠一刺,張懷玉獨自面對一支軍隊,高絕的武功也不由落了拙,不得不往後退。

個人的武功面對一支軍隊時,心中的無力感唯有自知。

張懷玉又急又氣,卻無可奈何,咬了咬牙正要拼了性命強行沖陣時,一雙溫暖的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扭頭一看,竟是李十二娘。

李十二娘領著弟子們穿街過巷趕來,此時的她微微有些喘息,但幸好及時阻止了張懷玉。

張懷玉見到李十二娘,久抑的情緒頓時一緩,眼眶立馬紅了。

「李姨娘,顧青他……」

李十二娘點頭:「我都知道了,但你一人之力不可能破陣,不如大家一起衝過去。」

扭頭看了看身後女弟子們,見她們神情堅決,毫無畏懼,張懷玉卻猶豫了。

她無法承擔別人為她和顧青而死,當年顧青父母的死,對她的整個人生都有著極大的陰影,她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李十二娘卻不容她猶豫,立馬大聲道:「結劍陣!」

劍陣也是一種軍陣,隋末天下大亂,無數民間志士英雄聯手推翻隋朝,很多民間的遊俠們自發組成義軍,最有名的莫過於瓦崗寨的好漢們了。

這些草莽英雄們雖悍不畏死,然而大多數只知殺敵,不知排兵布陣,於是刀陣,槍陣,盾陣等等陣勢被臨時研究出來,然後在戰爭中慢慢修正,慢慢完善。

李十二娘的劍陣也是她用了畢生歲月研究出來的,當年的她屢次刺殺安祿山失敗,橫下心後決定用一種同歸於盡的陣法與安祿山做個了斷,劍陣於是應運而生。

女弟子們一聲齊叱,然後迅速變換位置,手中的長劍出鞘,陣勢以三人為一組,三組為一隊,暗合九宮八卦之法源源生息。

禁軍將士們將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們揮舞著長劍,在陣前以一種古怪的陣勢不停遊走,將士們頓時有了輕敵之心,有的人臉上甚至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李十二娘將一切看在眼裡,忽然大喝道:「進!」

九名弟子倒地一滾,長劍如匹練揮灑而出,直攻禁軍將士的下盤,禁軍將士一時不察,竟被女弟子們放倒一地,前排的將士們捂著腿慘叫不已。

女弟子們一招得勢,再次進攻,又有九人衝上前,九柄長劍直指禁軍的脖頸,這次禁軍將士不敢大意,急忙穩住了陣勢,長戟朝前猛地一刺,兵器一寸長一寸強,女弟子們在正規的軍陣面前終究難以相抗,第二個照面,幾名女弟子被長戟刺中,流著血踉蹌後退,劍陣也出現了混亂。

禁軍將領嘴角再次露出不屑的微笑。

樣子倒是擺得十足,終究是繡花枕頭,男人們在戰場上幾千年總結下來的軍陣,也是幾個女人隨便擺個模樣就能破掉的?

雙方交手兩個會合後,頓時又陷入了僵持。

禁軍將領看了張懷玉一眼,道:「郡王妃,末將和兄弟們只是奉命行事,還請王妃娘娘莫讓末將為難,安善坊你們今日是過不去的,娘娘若不自重,莫怪末將痛下殺手了。」

張懷玉牙齒咬得格格響,身後的百姓卻突然指著天空驚呼道:「有煙!走水了,安善坊走水了!」

「定是奸賊正在加害顧郡王,都放火燒了!」

張懷玉驚愕抬頭,卻見蔚藍的天空下,一陣黑色的濃煙正滾滾而上,濃煙升起的位置正是前方不遠處的安善坊。

張懷玉不由目眥欲裂,眼睛瞬間充血通紅,手中的刀一緊,挽著刀花便沖了上去,赫然已是打算拚命了。

禁軍將領神情冷硬,哪怕衝過來的是王妃,他也必須將她殺了,這是禁軍今日接到的軍令。

「前陣——殺!」將領果斷下令。

前排的禁軍將士平舉長戟,向前踏了一步,長戟剛刺出,卻忽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嘯聲,接著那名下令的禁軍將領發出一記悶哼,將士們扭頭望去,不由大驚失色。

那名將領的脖子正中,正顫巍巍地插著一支翎箭,箭尖入喉兩寸,筆直地插在將領的咽喉正中,將領漲紅了臉,努力想說點什麼,終究沒法發出任何聲音,痛苦地掙扎了幾下,最後倒地沒了氣息。

禁軍將士們愣了,張懷玉和李十二娘等人也都愣了,驚愕地面面相覷,最後所有人的目光同時往身後望去,這一眼頓時令無數人驚呼起來。

春日的暖陽之下,一支足有五千餘人的軍隊正不斷從大街的各個巷口冒出來,會合之後迅速在大街的青石路上排成整齊的隊列。

他們神情冷峻,滿身殺氣,身上的鎧甲折射著陽光,發出耀眼的金光,像一支剛剛下凡的天兵天將。

為首的將領正是常忠,他正緩緩地放下手中的強弓,顯然剛才射殺禁軍將領的那一箭正是常忠所發。

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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