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大勝傳捷

衝天的火光,漫天的箭雨,還有一聲聲激烈的槍響。

叛軍大營柵欄內,馮羽靜靜地倒在塵土裡,李劍九在撕心裂肺地哭喊,而李白,滿身血跡站在數百親衛圍伺之中,看著史思明慢慢倒下,最後沒了聲息。

李白沒來得及鬆口氣,史思明的親衛們已不要命似的沖了上來,用盡全身力氣將刀劍朝李白身上劈落。

李白閃身,躲避,舉劍格擋,再次收穫了數條人命後,忽然仰天發出一聲激昂的清嘯。

嘯聲悠揚冗長,直穿雲霄,連夜空的烏雲彷彿也被嘯聲衝破,一輪滿月破雲而出。

「史思明已死!史思明已死!」

嘯聲過後,李白放聲高呼。

李劍九仍陷在敵陣中,一邊哭一邊奮力格擋親衛從各個方向劈刺來的刀戟。

「史思明已死——!」

「敵酋已授首,爾等尚為誰而戰?」李白瞠目大喝道。

正在瘋狂擊殺二人的親衛們一愣,攻勢不知不覺緩了下來。

黑暗中只聽得一陣匆忙的馬蹄聲,馮羽事先放的火,以及李白的嘯聲終於引來了正在廝殺的安西軍將士的注意,派出一隊騎兵朝他們馳來。

史思明的親衛們頓時戰意全失,面面相覷之後,悲憤地跺腳,然後迅速作鳥獸散,甚至連史思明的屍首都沒顧得上斂走。

包圍圈突然消失,李劍九瘋了似的飛撲到前方馮羽的身軀前,跪在塵土裡摟緊了他,嚎啕大哭起來。

「爾等何人?」安西軍騎兵已來到二人身前喝問道。

李白不知從哪裡拾回了自己的酒葫蘆,迫不及待地拔開塞子仰天使勁大灌了幾口,長長呼出一口氣,身形忽然一陣踉蹌,此時身上的傷口才痛得銘心刻骨,瀟洒如李白者,也不禁齜牙咧嘴,呻|吟不已。

「某,閑散居士,一介白衣,李白也。史思明已被我們殺了,」李白打了個酒嗝兒,又道:「快快去叫隨軍大夫,此處有一小兄弟受了重傷。」

騎兵一愣,不信任地下馬走到史思明的屍首前,仔細端詳半晌也沒認出來,只好派人叫更高級別的將領來,順便也叫上隨軍大夫。

馮羽面色蒼白,雙眼緊閉,倒在李劍九的懷裡,任由她撕心裂肺地搖晃,卻動也不動。

李白踉蹌著來到馮羽身前,蹲下伸手探向他的鼻息,又翻身仔細看了看仍插在馮羽後背的那支箭矢,良久,李白嘆道:「呼吸尚存,但很微弱,幸好箭矢未浸毒藥,否則麻煩大了……」

李劍九緊緊摟著昏迷的馮羽,淚如雨下。

最後一戰,最後一箭,她和他離幸福只差一點點。

沒多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遠遠一支騎隊飛馳而來,為首者正是顧青。

戰局幾乎已無懸念,聽說史思明已死,馮羽受重傷,顧青當即將右翼的指揮權交給馬璘,領著親衛和幾名隨軍大夫匆匆趕來。

顧青下馬,第一眼便看到李劍九懷裡的馮羽,臉色焦急的顧青立馬下令隨軍大夫上前救人。

見顧青臉色不對,大夫們也慌了,他們看出來這位受了重傷的人對顧郡王很重要,今日若救不活他,很難說自己會不會惹怒郡王殿下。

大夫們忙著救人,顧青拽著李劍九後退幾步,然後打量她一番,輕聲道:「你便是李劍九?」

李劍九哽咽著點頭,目光時刻不離正在被大夫施救的馮羽。

顧青深深地道:「這幾年馮羽與我時有密信來往,信里提過最多的除了叛軍內部軍情,其次便是你,他說,你是他認定的女人,是他一定要娶的女人。」

李劍九愈發心痛,傷心大哭起來。

從顧青到來,他一直沒關心過史思明的死活,更沒有查看那具屍首是否史思明本人,他的眼裡只有重傷的馮羽。

安史之亂,馮羽的付出絕不比那些衝鋒陷陣的將士們少半分,而此刻,他生死未卜。

「莫哭了,馮羽不會死的。」顧青加重了語氣道。

李劍九仍哭泣不止:「他若死了,我必不獨活。」

顧青再次看了眼正在被大夫施救的馮羽,低沉地嘆道:「我此生不信鬼神,但此刻我願信,願用我今生的福報換馮羽一命……」

顧青說著眼眶漸漸泛紅,表情仍無變化,但眼神中已透出無比的焦急。

很想為昏迷的馮羽做點什麼,官至尚書令,爵至郡王,權勢已至人臣之巔,可此時此刻,再大的權勢也挽不回一條人命。

「韓介……派快馬速速渡河進洛陽城,給我將洛陽城最好的大夫請來,我顧青重金相酬,另外再搜羅全城,買最好最名貴的傷葯進補藥,各種葯,快去!」

韓介不敢耽擱,急忙點了十餘名親衛上馬掉頭飛馳而去。

然後顧青朝幾名大夫長揖一禮,道:「幾位辛苦,請全力施救此人,他對我很重要,若傷勢太重,至少幫我延他兩日性命,兩日內,洛陽城另有名醫到此,務必務必,多謝各位。」

見顧郡王明明焦灼無比,卻仍然對他們如此客氣謙遜,幾名大夫受寵若驚,正要還禮,卻被顧青按住,示意他們不必還禮,繼續救人。

一名大夫道:「郡王殿下,這位郎君受傷不輕,這一箭恰好射中了後背的命門心脈,能否救活,老朽實在不敢保證……」

顧青努力微笑:「請盡全力,至少延他兩日性命,我知醫者忌諱,各位莫怪我得罪,實在是他對我太重要,我不得不從洛陽城另請名醫,得罪莫怪,以後再向各位賠禮。」

幾位大夫連道不敢,然後各自交換了眼神。

郡王殿下如此身份,說話仍如此客氣,也懂得照顧他們的自尊心,這才是真正有涵養有氣度的大人物的做派。

於是大夫們咬了咬牙,使出了今生最精湛的壓箱底本事,把脈,觀察傷口,一同會診後,大夫們用鐵鉗夾住馮羽後背的箭,迅若疾雷地將箭矢拔了下來。

昏迷中的馮羽痛得一聲悶哼,額頭的汗珠滾滾而下,後背傷口冒出汩汩鮮血。

大夫用鐵鉗夾住箭矢,湊到鼻子前聞了一下,露出一絲輕鬆之意,道:「萬幸,箭矢上未浸毒藥,萬幸!」

顧青急忙上前一步,期待地道:「能救活嗎?」

大夫搖頭:「不好說,看咱們的手藝,也要看這位郎君的造化。」

顧青像前世手術室外無助的普通家屬,又後退了一步,道:「請儘力,儘力。」

懷著焦灼的心情,顧青來回踱步,神情煩躁且憤怒。

不經意一瞥,顧青這時才看到一旁癱坐在地,大口灌著酒的李白,顧青一愣,急忙上前道:「太白兄,久違了!」

李白又恢複了醉醺醺的醉鬼模樣,昏黃的火光里,顧青赫然發現李白身上傷痕纍纍,急忙大聲道:「韓介,再去請兩位大夫來,為太白兄治傷。」

李白打了個酒嗝兒,擺了擺手道:「不必,有酒足夠。」

醉眼迷濛地看了看顧青,李白吃吃一笑,道:「顧賢弟今非昔比,我還以為你不願與故人相認了呢。」

顧青苦笑道:「馮羽重傷,愚弟心中著急,一時顧不上別的,太白兄莫怪。」

李白哈哈一笑,道:「不怪,賢弟是真性情,甚合我胃口,所以你我才是故交。」

韓介又叫來了兩位隨軍大夫為李白敷藥包紮傷口。

酒精似乎確實能夠麻痹痛感神經,醉醺醺的李白看起來一點也不痛,大有關公下棋刮骨療傷之遺風。

朝旁邊的一具屍首努了努下巴,李白道:「賊首史思明已被斬殺,賢弟去看看。」

顧青朝韓介一瞥,韓介會意,找來幾名戰場上剛被俘虜的叛軍將士,俘虜眾口一詞都說是史思明,顧青確認後終於笑了。

「天下從此安矣!」顧青悠悠嘆道。

李白笑道:「賢弟赫赫之功,可名垂青史。」

「史思明是太白兄殺的?」

李白指了指躺著的馮羽和一旁哭泣的李劍九,道:「我們三人合力擊殺的。」

又指向李劍九,李白道:「這女娃兒劍術不錯,不愧是李十二娘的座下弟子,已得十二娘真傳,若假以時日清修數年,定能青出於藍,成為當世劍術名家。」

另一邊,幾位大夫的治療之下,馮羽的身軀忽然不住地顫抖起來,兩名大夫急忙按住他的手腳,另外兩人則忙著配藥,磨葯,將葯製成葯泥,然後用小木片敷在馮羽的傷口上。

顧青焦慮不安地看著昏迷中的馮羽,不停地踱步搓手。

小半個時辰後,幾位大夫擦了把汗,站起身,一名大夫朝顧青行禮道:「郡王殿下,該用上的手藝,我等已儘力,這位郎君若能順利過了今夜,性命可保……」

顧青嘆了口氣,還是擠出微笑道:「多謝諸位大夫,你們辛苦了。」

掏手入懷,打算賞大夫一些銀錢,結果顧青發現自己懷裡空空蕩蕩,自從爵封郡王后,他的身上已很少帶錢了。

「韓介,記下幾位的姓名,回頭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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