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六百四十二章 拒止援兵

子時一刻,兵馬集結。

漆黑的夜色下,安西軍東西北三座大營同時行動,將士們披甲執戈,餵飽戰馬,在將領們的催促下迅速出營列隊,最後一聲號令,將士們朝史思明所部行去。

密集的馬蹄聲猶如催婚的鼓點,在夜色中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長安收復後,安西軍休整了近半年,今夜終於再啟戰端,前程功名和錢財,趁天下未定,仍可一搏。

顧青也隨右翼出征,這場仗太重要,他必須親自指揮。

朗月繁星,月皎如燈,良好的天氣給將士們黑夜行軍創造了頗佳的視野。

顧青騎在馬上,微微有些不適。

承平日久,漸生暮氣。這句話果然沒錯,顧青僅只休息了小半年,騎馬急行軍這種事就覺得有些不適應了,大腿內側被馬鞍磨得生疼,馬背上顛簸的節奏與戰馬賓士的節奏也有些不合拍,總覺得有些彆扭。

以後天下太平了,軍隊也不能鬆懈下來,就算沒有敵人,也應定時分紅藍軍進行演習,否則軍隊的戰力下降,必將重蹈盛唐覆轍。

「再派快馬告訴沈田和孫九石所部,對叛軍發起進攻時,沈田所部左右側翼壓陣,神射營為主力正面擊敵。」顧青騎在馬上大聲對韓介道。

一名親衛策馬躍出,飛快朝遠方奔去。

「派人告訴常忠,發起進攻後,常忠所部分兵一萬,朝叛軍中軍陣穿插,另外一萬呈扇形合圍叛軍西面,他只需要將西面封死,別的幾個方向不必操心。」

又一名親衛應命離開。

韓介忍不住道:「王爺,史思明的叛軍已是良莠不齊,安慶緒死後大量叛將被清洗,叛軍可以說是烏合之眾了,圍剿他們不必如此重視吧?」

顧青冷哼道:「你的思想很危險,敵人再弱,也應用盡全力,以獅子搏兔之姿撲滅,任何輕視敵人的念頭都會造成意料之外的慘敗,從古至今的戰例還沒吸取教訓?」

韓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來末將只能當個親衛將領,若讓末將獨自領軍遲早會誤了大事。」

「你啊,多讀點兵書,沒事跟常忠沈田他們多來往,從他們身上學點本事,否則我還真不敢放你出去領軍,將士們跟了你等於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害人害己。」

「末將跟在王爺身邊學本事就足夠了,能學得王爺三分本事,末將便可縱橫天下。」

顧青贊道:「這記馬屁又准又穩,溫柔地拍中了我的癢處,令我心情愉悅,以後可常拍,讓一軍主帥時刻保持心情愉悅狀態,也是親衛將領的責任吶。」

……

長安城,太極宮。

安西軍當初分三個方向,用不同的理由離開京都後,竟然鬼使神差地在洛陽城外集結。

消息傳到長安城,李亨驚呆了,接著心中湧起滔天的憤怒。

顧青此賊公然欺瞞君上,私自調動兵馬集結於東都,很明顯是沖著史思明去的。

李亨當即下旨宣召李泌,杜鴻漸,廣平王李豫等人入宮議事。

議來議去,君臣一臉頹然。

是的,明知顧青要做什麼,明知會有什麼後果,可李亨他們卻無可奈何,手中無將無兵,各地藩鎮節度使的勤王兵馬仍在本地調動籌措,李亨就算想救史思明也毫無辦法。

無奈之下,李亨只能一連三天派快馬給顧青下旨,聖旨措辭強硬,嚴令顧青馬上撤軍。

意料之中的,顧青對聖旨視若無睹,聖旨在他眼裡沒有任何威懾,安西軍仍然紋絲不動,並已對史思明所部形成了三面合圍。

「朕親自去救!」李亨在承香殿大聲咆哮。

「陛下不可!」李泌等眾臣急忙諫止。

李亨臉色鐵青,執拗地搖頭,這一次他分外認真。

「朕已受夠了!君不君,臣不臣,大唐立國至今,從未有過如此局面,朕已愧對列祖列宗,不可再任由權臣欺凌君上,這一次,朕付出任何代價也要讓顧青看到朕的皇威,皇威不容輕覷。」

杜鴻漸垂頭道:「陛下,臣請陛下隱忍,待各地藩鎮節度使的勤王兵馬到來。」

李泌憂慮地嘆道:「若顧青殲滅了史思明所部,天下藩鎮節度使的兵馬……恐怕不一定敢來了,就算來了,也不一定敢與安西軍為戰。」

廣平王李豫道:「顧青這一手倒是狠毒,殲滅史思明不僅能永除後患,還能對各地藩鎮節度使形成震懾,令他們不敢妄動,此戰過後,不僅關中和長安城在他掌握,黃河以北一百多座城池和廣袤的土地也會被他控制……」

李亨痛苦地道:「沒錯,大唐社稷已一步步被他蠶食,他比安祿山聰明,打著唐臣收復失地的旗號,行的卻是擁兵自重劃地自治之事,朕若再忍讓下去,很快他便會將南方也蠶食了,朕這個天子,便只是太極宮的天子,而且他隨時都能把朕推下去。」

李泌輕聲道:「陛下,唯今有兩計,一是陛下遷都,將都城遷往蜀中益州,靠蜀地崇山天險為屏障,從此只經營蜀地,將大好河山拱手讓他,以求自保。」

李亨陰沉著臉道:「第二計呢?」

「繼續調撥藩鎮兵馬赴京勤王,賭上國運,與顧青一決死戰,在此之前,陛下當阻止顧青殲滅史思明所部,史思明對咱們有大用處,不能任由顧青將他殲剿了。」

李亨慍怒道:「朕難道不知么?可朕何來的兵將?」

李泌輕聲道:「陛下莫忘了,太極宮和興慶宮裡,仍有三萬朔方軍……」

李亨和殿內眾臣一愣,三萬朔方軍是李亨最後的底牌,是他如今唯一的倚仗了。

「三萬朔方軍若出宮阻止顧青,朕的太極宮怎麼辦?」

李泌輕笑道:「陛下怕留守長安的安西軍對陛下不利?陛下多慮了,留守長安的安西軍斷然不敢對陛下無禮,臣說句不中聽的話,若顧青想對陛下不利,早就做了,不必等到今日,臣可以肯定,顧青暫時沒有推翻陛下和李唐江山的意圖。」

「所以,三萬朔方軍遣往黃河北岸,臣可保證太極宮仍安然無虞。」

李亨猶豫半晌,終於狠狠一咬牙:「朕不能再等,也不能再隱忍了,否則,朕與囚於籠中的鳥何異?賭一把!」

李泌緊接著道:「臣建議派郭大元帥率朔方軍馳援史思明……」

李亨搖頭,冷著臉道:「郭子儀不合適。」

李泌不解地看著他,論如今在長安城的當世名將,郭子儀為何不合適?人家可是德高望重的天下兵馬大元帥。

再抬頭看到李亨那張陰雲密布的臉,李泌忽然驚覺。

安史之亂和顧青擅權後,李亨已徹底不信任朝中的任何武將了。

李泌暗嘆口氣,道:「陛下欲遣何人為將?」

李亨望向殿內的廣平王李豫,道:「豫兒,你去。」

李豫一愣,然後道:「是,父皇。」

李亨又道:「事不宜遲,馬上調動禁宮朔方軍兵馬出城,三日內必須到達黃河北岸,阻止顧青對史思明動手。」

「是。」

李豫轉身就走,跨出殿門便大聲呼喝傳令。

禁宮中的朔方軍被迅速集結起來,同時武庫向將士們發放戰馬和嶄新的兵器,戶部官員也打開了庫倉調撥糧草。

太極宮內兵馬異常調動,消息同一時間傳到了宮外。

城外安西軍大營內,留守長安的劉宏伯和李嗣業二人面沉如水,聽完將士的稟報後,劉宏伯冷冷一哼,道:「果然出事了,王爺離京前將咱們留在長安看來是有先見之明的,這位天子果真忍不住了。」

李嗣業咧嘴一笑:「有咱們在,朔方軍出不了長安的城門。」

劉宏伯點頭:「李將軍,我們必須馬上調動兵馬,將朔方軍攔在長安城內,若讓他們出了城,對王爺的戰局會有變數,你我萬死難恕其罪。」

李嗣業拍了拍胸脯道:「放心,我陌刀營三千人足夠留下朔方軍了,今日便教他們見識見識,何謂真正的『精銳』。」

劉宏伯道:「如此,我也去調兵,陌刀營守住太極宮承天門金水橋,你們是第一道防線,我在朱雀大街布下一萬兵馬,是第二道防線,延興城門布下兩萬兵馬,是第三道防線,朔方軍若有本事突破我三道防線,算他厲害。」

二人議事畢,各自出營入城調動兵馬。

半個時辰後,一隊如狼似虎的安西軍將士忽然出現在朱雀大街,並開始對街上的行人商賈和百姓勸說離開,百姓商賈不明真相,卻也不敢多問,情知即將發生大事,於是非常配合地遠離了朱雀大街。

以往人流如潮的朱雀大街,在半個時辰內被清空,一萬安西軍將士列隊踏著整齊的腳步,飛快佔領了朱雀大街,並在街中執戈列陣,嚴陣以待。

陌刀營將士也紛紛披甲出營,手執厚重的陌刀,冰冷的面甲上,只露出一雙冷酷的雙眼,盯著前方空無一人的承天門。

李嗣業披甲站在陣前,一手拎著特製的大陌刀,眼含戲謔地盯著承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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