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六百三十章 趁亂圈地

鴆殺安慶緒是蓄謀已久的。

史思明和安慶緒之間註定只能活一個,安慶緒天真地以為大家都投降大唐,而他是大燕皇帝,投降以後大唐天子至少會給他一個體面的身份,以安慶緒平庸的能力和智力,他只能想到這個深度。

但史思明不一樣,史思明很清楚安慶緒死了比活著更好,對他更有利。

在與大唐天子來往的談判書信里,史思明知道自己投降後仍是一方諸侯,麾下仍可擁兵,為了對付安西軍,大唐天子給了他最大的許可權。

權柄在手,安慶緒活著便成了他的障礙,軍中只能有一個主帥,安慶緒若活著無疑會給他製造不少麻煩,尤其是如今叛軍中的保皇派將領不少,他們都是當年忠於安祿山的將領,除掉安慶緒後,史思明下一步還要除掉這些將領,才能保證他對軍隊的絕對控制權。

相比安慶緒的碌碌平庸,史思明與他簡直不是一個量級的,謀算安慶緒屬於降維打擊,史思明甚至懶得搞什麼鴻門宴和廊下埋伏刀斧手這種狗血小把戲,直接派兵包圍行宮,然後給安慶緒喂鴆酒,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鴆酒遞到安慶緒面前,安慶緒仍一臉不敢置信。

他一直以為自己被史思明架空,雖然無權,但也無害,皇帝已經當得如此卑微了,為何史思明還是要殺他。

史思明懶得解釋,對一個死人沒必要說太多廢話。

兩名偏將架住安慶緒的胳膊,老宦官仍堆著滿臉的笑,卻毫不留情地將鴆酒往安慶緒嘴裡灌,一邊灌一邊絮絮叨叨:「陛下莫怪奴婢,奴婢只是奉命而為,這酒呀,奴婢特意在裡面加了點蜂蜜,喝起來甜滋滋的,也就一仰脖子一閉眼的事兒,陛下,很快就過去了,過去了……」

安慶緒奮力掙扎,一壺鴆酒卻還是被強行灌入嘴裡,直到鴆酒全都落了肚,安慶緒仍在不停掙扎,他的嘴裡發出咕嚕的聲音,卻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眼神已漸漸絕望。

灌了一壺鴆酒後,偏將放開了安慶緒,退後兩步,史思明站在大殿中央,眼神冰冷地注視著雙手扼住自己喉嚨的安慶緒,目光沒有半點憐憫,反而愈發嫌惡。

安慶緒趴在地上,抬頭盯著史思明,眼中的絕望已化作怨毒,嘶聲道:「惡賊,你的下場比我好到哪裡去?大唐天子會放過你嗎?」

史思明大笑:「不勞陛下費心了,大唐天子的心思我知,天下紛亂,手中有兵者方可自保,陛下早該明白這個道理的。大唐天子不放過我,我還不願放過他呢。」

安慶緒流著淚喃喃道:「悔不該,悔不該啊……」

悔不該刺殺安祿山,還是悔不該被推上去當這個傀儡皇帝,沒人知道此刻安慶緒心裡在想什麼,而且,並不重要了。

鴆酒發作得有些慢,史思明卻不耐煩了,他沒時間等安慶緒斷氣,又必須親眼見到安慶緒斷氣。

「來人,取弓來。」史思明伸手道。

一張六石的強弓遞到史思明手中,史思明大步上前,用弓弦套住安慶緒的脖子,然後使勁一絞,弓弦越綳越緊,安慶緒臉孔發紫,舌頭吐了出來,兩眼凸鼓,眼球彷彿要爆開似的。

史思明面色猙獰,一邊絞著弓弦,一邊帶著微笑在安慶緒耳邊溫柔地道:「陛下,時局紛亂,天下難安,你這樣的平庸愚蠢之輩,不適合活在這個世上,安心去吧,來世投一個太平盛朝,繼續過你的紈絝日子。」

安慶緒無法掙扎,使勁蹬了幾下腿,渾身抽搐片刻,終於斷氣身亡。

斷氣許久,史思明仍死死地握著弓,力道一點都沒鬆懈。

老宦官在一旁戰戰兢兢地道:「史大將軍,陛下已崩逝了……」

史思明淡淡地道:「不急。」

一直等了半炷香時辰,確定安慶緒已死得不能再死了,史思明才鬆開手站起身。

殿外,一隊隊披甲將士靜靜地等著史思明的命令。

史思明走到殿門口,道:「陛下崩逝,宮中馬上舉法事為陛下超度,文武百官皆入宮祭拜,爾等列於靈堂殿外,待我一聲令下,將那些忠於陛下的文官武將一網打盡。」

眾將士行禮,轟然應喏。

布置過後,史思明突然轉身面朝安慶緒的屍身,猛地跪拜下來,嚎啕痛哭。

「陛下!陛下何忍拋下臣獨自仙去?臣恨不能與陛下同去!魂兮歸來……」

……

叛軍集結的晉陽城突然間發生如此大事,消息還未傳到黃河南岸。

長安城。

大婚臨近,顧青卻沒將太多精力放在大婚上,大婚的禮儀和一應用物自然有下面的人幫他辦得妥妥噹噹,他只需要在大婚當天像個扯線木偶一樣跟著流程走便是。

顧青最近的工作重心是安排城外難民,讓他們不僅得到賑濟,也要讓他們成為勞動力,自己賺取所得。

長安附近的州官縣令都被顧青召來了,在顧青的新宅前堂里齊聚。

顧青是以尚書令的名義將他們召集來的,從朝堂規矩上來說,有些不合適,難民數量過於龐大,安置難民必須要發動朝議,由三省六部官員共同商議決定,再呈天子允准,最後才成為正式的政令頒布落實下去。

可笑的是,李亨推脫繁雜事多,已經索性將安置難民的事推給了顧青。

顧青知道他在忙什麼,他在忙著調兵遣將,忙著除掉安西軍。

難民在李亨的眼裡屬於沒有利益且費力不討好的事。

於是顧青索性接管了安置難民的事,尚書令的官職終於派上了用場。

關中河南兩道官員大多在場,每個人在顧青面前都畢恭畢敬,雖然沒在長安當官,但長安城裡的詭譎風聲早已傳得天下皆知。

當今天子與這位手握兵權的年輕權臣之間可有著不小的矛盾,幾乎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很多州官刺史治下最近都有一些地方駐軍的調動跡象,這些兵馬調動是為了針對誰,每個人心裡都清楚。

無論將來的勝利者是天子還是眼前這位權臣,作為地方官來說,都是不宜太早站隊的,所以官員們在顧青面前也絕無半點不敬。

顧青穿著紫袍,淡雅溫文,坐在前堂首位面帶微笑,環視眾官員。

「河南道的官員可到了?」顧青問道。

在座的官員中頓時站起十幾個人,朝顧青躬身行禮。

看著他們身上的官袍顏色,有緋袍有綠袍,顧青一眼便知他們的官階品級,於是點點頭,笑道:「辛苦各位遠道而來,這場叛亂波及最廣的是關中,但河南道多少也被牽累到了,別的不說,萊州青州沂州這些州縣,便被叛軍佔領了兩年多……」

一名中年官員泣道:「王爺垂問,下官不得不上稟,下官是萊州刺史周屛,萊州至今仍在叛軍掌握之中,叛軍攻佔城池前,萊州左右無援,下官不得不帶著百姓逃出城,直到今日,下官仍只有刺史之職,卻無刺史之權。」

顧青點頭道:「叛軍快投降了,你也很快會回到萊州治理地方了。」

然後在座的官員們紛紛起身稟報本地的情況,有的是城池被叛軍所佔,有的是盜匪橫行,當然也有河南道偏南方的州城,基本沒被戰火波及,一如當年般平靜無波的。

顧青將眾人的述說一一記在心裡,然後笑道:「這次請大家來長安,一則是告訴大家,叛軍很快要投降朝廷了,叛軍所佔的城池也會歸還給朝廷,再過不久各位便可回到州城上任。」

「二則,長安城外的難民相信大家都看到了,這些難民需要安置,安置就必須要有土地,河南關中兩道大戰方艾,正值百廢待興,我決定將這些難民分散安置到河南關中兩道,並且給他們分配土地耕種……」

話剛說完,顧青卻發現在座眾人紛紛臉現難色,欲言又止。

顧青皺了皺眉,沉聲道:「這些難民都是勞動力,有了土地便能安居耕種,每年給你們的州城增加稅賦,你們有什麼不樂意的?」

萊州刺史周屛站起來到:「王爺容稟下情,非我等不願,而是……我們治下的州城大多已無土地可分了。」

顧青吃驚地道:「沒有土地?戰亂波及兩道,無數百姓死傷流離,很多村莊都空置了,為何沒有土地可分?」

堂內陷入一片寂靜,沒人敢說話。

顧青見眾人神色,心中頓時瞭然,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嘆道:「好吧,是有人趁亂圈佔了土地么?何方權貴如此神通廣大?」

在座的官員仍無一人開口。

這種事太敏感,一旦說出人名來,這些人也別想當官了,等著被人報復吧。

顧青也是久經官場的人物,見狀情知他們不會說,也不敢說,於是意興闌珊地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們惹不起那些大人物,罷了,我不問你們了,只說一句,如果那些被圈佔的土地收回來了,你們這些州官縣官都要將土地暫時收歸官府,不準任何人再圈佔,否則我便要拿你們問罪了。」

送別了眾官員,段無忌走過來,輕聲道:「王爺,看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