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六百二十九章 弒君鴆殺

身負使命的人扮裝成魔鬼,在地獄裡猖行。

晉陽城外,近十萬叛軍已集結,這座大唐的龍興之城變成了滿目瘡痍。

叛軍的軍紀糜爛,大量叛軍集結在城外後,晉陽城內的百姓商賈們遭了殃。叛軍將士成群結隊入城尋歡作樂,搶掠商賈,調戲婦女已成了家常便飯,儘管將領們再三強調軍紀,也有過約束部將的舉動,可將領們對部將的約束卻始終不溫不火,甚至許多叛軍將領自己也搶掠。

大燕國即將向南朝投降的消息早已傳出去了,大抵是因為這個原因,叛軍將士們於是沒了顧忌,徹底放飛自我,打算在投降朝廷之前索性自己大撈一筆,將來投降之後若軍中官職未變動,那麼便勉強留下來繼續為朝廷賣命,若朝廷不用他們,甚至提防他們,那麼就拿著搶掠來的錢財歸鄉買地養老。

叛軍將士們大多是這般想法,所以晉陽城便遭殃了。

集結僅僅數日,晉陽城內一片狼藉,無數百姓被逼攜家帶口逃離晉陽,有的家大業大無法離開的也是大門緊閉,或是主動向叛軍交錢保平安。

左相府內。

馮羽與李白在偏院內對酌。

李白赤著雙足,頭髮披散,臉頰酡紅,人已微醺。

馮羽也喝了不少,但他一直很清醒,眼中仍如一汪清泉般清澈,深邃的眸子裡帶著堅定和隱忍。

「馮賢弟,與你飲酒總是偷奸耍滑,不爽利!」李白不滿地哼哼:「顧青也是,他偷奸耍滑比你更過分,你們石橋村人飲酒難道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

馮羽嘻嘻一笑,道:「我是跟顧阿兄學的,飲酒嘛,盡興便好,喝得再多也證明不了什麼,酒量大也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長處。」

李白不滿道:「小小年紀,從哪裡學得這般老氣橫秋,也是跟顧青學的?」

「是,當年顧阿兄還在石橋村時,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我們這些少年的榜樣,都在不知不覺中模仿他。」

李白情緒忽然變得低落起來,嘆道:「你小小年紀,卻忍辱負重做下這等大事,將來回到大唐,顧青必然重用你,陞官封爵是必然的,可憐我年已五十多,卻仍是一介白身,相比之下,我這把年紀白活了。」

馮羽沉默片刻,道:「太白居士這次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將來回到大唐後,顧阿兄必不會吝於官爵。」

李白仰頭飲盡一杯酒,道:「今生能否遂我生平之志,便看這一遭了。若還是無法為自己謀個晉身之階,我便從此退隱山林,結廬終老。」

馮羽笑道:「快了,大軍馬上要開拔,南渡黃河後,太白居士自然會有機會為朝廷立下大功。」

李白眼中瞳孔一縮,輕聲道:「何時動手?」

「南渡之時。」

「只誅史思明嗎?」

「史思明若死,叛軍群龍無首,顧阿兄可將其全殲。」

李白沉思半晌,道:「叛軍歸降朝廷,顧青為何還要對叛軍動手?」

馮羽譏誚般一笑,道:「史思明有狼子之心,豈會甘心歸降?顧阿兄判斷,此人歸降必是權宜,將來若得機會必然會再反,大唐百姓經不起這般反覆了,全殲這支叛軍,可保大唐境內百年免於戰火,所以,叛軍不可留。」

李白思索片刻,道:「軍國大事之處置,我不如顧青,便聽他的吧。叛軍開拔後,我時刻與你在一起,若需要我動手時,只需一個眼色,我便出手誅殺史思明。」

馮羽端杯朝他一敬,笑道:「辛苦太白居士了,史思明身邊親衛不少,而且皆有一身不凡技藝,太白居士若欲誅殺史思明也要冒不小的風險。」

李白傲然笑道:「世人只知我詩才冠世,卻不知我的劍術比詩更絕,生平遇敵無數,從無敗績,千萬人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馮羽長揖一禮:「如此,一切拜託太白居士了。」

李白舉箸敲擊著杯碟,漫口吟哦:「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吟完詩後,李白忽然身子一晃,直接往玄關處一躺,醉倒了。

馮羽看著醉得深沉的李白,眼裡帶了幾分笑意,隨手取過一張攤子,輕輕地搭在李白的身上,然後起身離開。

走回自己的卧房,李劍九正在學女紅,一雙習慣了拿劍的手用起繡花針來卻顯得分外笨拙,手指頭已被針扎破了好幾處。

馮羽急忙上前,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將未完成的女紅扔到一旁,道:「你何必親自做女紅,不會做的事情便不要做了,不必為難自己。」

李劍九咬了咬下唇,輕聲道:「我這一生……不能只會耍劍,將來嫁了人,終歸要給夫君親手裁衣縫褲,洗手做羹湯,不然會被夫君嫌棄的……」

馮羽眨了眨眼,道:「你的夫君不就是我嗎?我何時說過嫌棄你的話?」

李劍九臉蛋兒一紅,扭頭望向別處,羞澀地哼道:「誰說我的夫君是你?難道除了你,世上便沒人能娶我了嗎?」

馮羽頓時冷下臉來,道:「沒錯,除了我,世上沒人敢娶你,誰敢娶你我便殺了他,你李劍九隻能是我的女人。」

不容置疑的霸道卻令李劍九心中湧起濃濃的甜蜜,心跳陡然加快。

「我……」

馮羽順勢握住她的手,柔聲道:「阿九,我的妻子只要保持她原來的樣子就好,不必勉強自己來迎合我,你我相識至今,我仍覺得你舞劍的樣子最迷人。」

李劍九想笑,垂頭低聲道:「我若只會舞劍,將來誰給你縫衣,誰給你做飯?」

「那些是下人們的事,你是主母,當然只做主母該做的事,今生你只許為我一人而舞劍。」

李劍九白了他一眼,嗔道:「沒見過你這麼霸道的人……」

嘴上埋怨,實則已默許了今生只為馮羽一人舞劍。

「身上的酒味好重,快去沐浴,我給你準備熱水……」李劍九又道:「你與李白聊了什麼?」

馮羽低聲道:「大軍要開拔,我欲與太白居士合力擊殺史思明。」

李劍九一驚,隨即咬了咬下唇,道:「那個李白整日飲酒醉醺醺的,說話也是稀里糊塗不著邊際,你確定他能做這件事?」

馮羽點頭:「太白居士飲酒不過是表象,我觀察過,他的手仍然很穩,而且當年顧阿兄也說過,當世劍俠之流,裴旻可稱劍聖,劍術當世第一,李白可為第二,當年在石橋村有歹人向顧阿兄尋仇,李白那晚露了一手劍術,實在是驚才絕艷,令人欽佩,所以我相信他。」

李劍九不滿地道:「胡說,我師父李十二娘才是當世第二。」

馮羽失笑,道:「好好,李姨娘是第二,李白是第三。」

李劍九又浮上幾許憂慮之色,道:「萬馬軍中刺殺史思明,你……一定要小心,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魂消,為了我,你也一定要活著。」

「我們都會活得好好的,此間事了,回到長安,我們一生便再無風浪,平平安安度過。」

……

大軍開拔在即,晉陽行宮裡,安慶緒表現得很不情願。

現在的他雖然權力被史思明架空,可他畢竟還有皇帝的名位,享受著皇帝的待遇。

住的是宮殿,吃的是名貴珍饈,穿的是明黃龍袍,出行是天子儀仗,可一旦歸降大唐,所有的待遇和名位都將失去,他安慶緒充其量只會被大唐天子封個小小的侯爵,給他一城之地,說不定還會被監管圈禁起來。

天差地別的待遇,實在令安慶緒心中百般不願,可如今內外大權皆在史思明之手,史思明決定的事情,安慶緒根本沒有反對的餘地。

傀儡皇帝就是這般無奈,享受著錦衣玉食的同時,也要忍受常人難以理解的憋屈。

傀儡之人大多懦弱,安慶緒本就是個胸無大志平庸至極的紈絝子弟,這類人最大的優點是懂得安慰自己,無論身處任何處境,只要沒有反抗的勇氣,便會不停給自己心理建設,說服自己適應目前的處境。

安慶緒很快說服了自己。

其實當個侯爵也不錯的,至少衣食無憂,至少可以平安活到壽終正寢,大唐天子就算監管自己,該給的待遇也肯定不會少,美酒美食美人都不會缺。

反正當皇帝不過也只是求這幾樣,當個太平侯爺也是這幾樣,所以,當什麼不都一樣嗎?

美酒美食美人一樣不少就好,被圈禁監管也值了。

調節了心理後,安慶緒開始提前適應了被淪為圈禁侯爺的日子。

如果麾下的將士能爭點氣,能打得過唐軍,那該多好,皇帝可以一直當下去,可惜……實在是打不過,再與唐廷對抗下去,下場只會越來越凄慘。

投降了也好,至少保住命了。

於是安慶緒又沒心沒肺地恢複了紈絝的樣子,傳召宮中的美人來服侍自己,當皇帝的日子不多了,必須爭分奪秒多享受享受。

殿外走進一名宦官,是當初打下晉陽城後,留守行宮的唐廷宦官,叛軍剛入行宮,宦官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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