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六百二十八章 賜婚有因

曾經高傲的公主,在愛情面前卑微得像塵埃。

正如一千多年後的歌詞里寫的那樣,有些人不知道他哪裡好,就是讓人忘不了。

萬春對顧青也是如此。

當她知道顧青即將大婚後,萬春忽然覺得人生已沒什麼意義,所以才來到終南山玉真公主的道觀里消愁。

「皇姑,讓我也在此處出家可好?」萬春抬起醉意朦朧的眼眸,痴痴地看著玉真公主。

玉真失笑:「小姑娘家的,說什麼胡話呢,出家豈是隨便亂說的,尤其你還是公主,以為出家那麼容易呀。」

「可皇姑你不也出家了么?」

「皇姑出家時本來不是為了侍奉道君,而是為了躲避天家和親,皇姑年輕那些年正值開元之始,大唐四處征戰,同時也對各藩國蠻夷懷柔,懷柔便只能以公主和親,皇姑受不了遠嫁荒蠻之地,與那些茹毛飲血的蠻夷為夫婦,這才寧願放棄一生婚姻,出家為道。」

萬春不解地道:「可我見皇姑出家後活得也挺逍遙自在的,每日與才子縱論文章詩句,針砭時局,或是曲徑幽處讀經書,華堂高坐飲美酒,這樣的日子就算過一生也不錯呀。」

玉真公主苦笑道:「逍遙自在?你只看到表面的逍遙,卻不知我內心的苦楚,孤獨你懂么?不是沒人陪伴,而是你的心裡沒有人,空落落的像一座孤墳。」

「午夜夢醒,想與人說說心裡話兒,側頭卻是冷冰冰的孤枕,遇到高興的事兒,悲傷的事兒,哪怕是道觀里的梅樹開了一朵花這種零碎事兒,都沒個身邊的人傾訴,歡喜與悲傷只能自己默默承受,這便是你眼中的逍遙自在的日子。」

「睫兒,嫁不了顧青沒關係,世上終歸還有配得上你的良人,但你千萬不要有出家的念頭,我已受夠了一生苦楚,不願見你步我後塵。」

萬春流下淚來:「若嫁不了顧青,我只想出家,求個一生清靜。」

玉真公主嘆道:「為了一個顧青,你何苦誤了自己一生?你天生麗質,又是金枝玉葉,想找個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

「我只要顧青。」

見萬春越哭越傷心,玉真公主心疼不已,她一生無子無女,皇室里的晚輩只有萬春自小與她親近,她早已將萬春當作自己的女兒般寵愛。

萬春哭得傷心,玉真也很無奈,安慰半晌後,玉真眼睛眨了眨,忽然道:「其實要嫁顧青,也不是沒有辦法……」

萬春哭聲頓止,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抽噎道:「有……有何辦法?」

玉真笑了笑,道:「最直接的辦法。」

萬春等了半天,遲遲等不到下文,也是也顧不得哭了,拽著玉真的胳膊來回搖晃撒嬌:「皇姑你快告訴我,急死我了!」

玉真嚴肅地道:「但是,嫁給顧青你已沒有郡王正妃的名分,只能是他的側妃,你也願意么?」

萬春毫不猶豫地點頭:「願意,我嫁給顧青並不求名分。」

玉真暗暗一嘆,曾經孤高傲嬌的公主,為了這個男人竟卑微至斯,那個顧青究竟有什麼魔力。

嘆了口氣,玉真道:「你便直接請你皇兄,也就是當今天子賜婚便是。」

萬春嚇了一跳,急忙搖頭道:「不行不行,皇兄本來就與顧青的關係勢如水火,怎麼可能將公主嫁給他,尤其是嫁過去還只能當側妃,就算皇兄答應,朝堂臣子們也不會答應呀。當初咱們不是說過嗎,想要嫁給顧青,無論如何不能走賜婚這條路,會逼得顧青與天家徹底反目的。」

玉真無奈地道:「你啊,太年輕了,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初不能走賜婚這條路,是因為顧青還只是天子手中的一顆棋子,萬事不由自己,顧青那人外柔內剛,性情剛烈,強行賜婚自然會引起他的激烈反彈……」

「可是如今不一樣了,顧青已不是棋子,他是下棋的人,與他博弈的是你的皇兄,而且目前棋盤上的形勢來看,你皇兄已落於下風……」

萬春不解地道:「皇姑說的這些,與我嫁顧青有何關係?」

玉真看了她一眼,道:「沒事多關心一下朝局,無論是你皇兄還是顧青,都是與你息息相關之人,他們水火不容,而你,要有一顆做棋子的覺悟,此時如果你向皇兄懇請賜婚顧青,你皇兄一定會答應的。」

「為何?」

玉真眼中浮起憂慮,低聲道:「因為顧青羽翼已豐,而你皇兄卻越來越現頹勢,而他們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尖銳,大戰或許一觸即發,這等關頭,作為勢弱的一方,你皇兄必須想辦法拖延顧青,在積蓄足夠的力量之前,他必須緩和與顧青的關係,而將你賜婚給顧青,無疑是緩和關係最好的辦法。」

萬春也憂慮地道:「我若嫁給顧青,他們還會打起來嗎?」

玉真嘆道:「當然還會打起來,只是爆發的時間會延後了,男人之間的事,不是靠一段聯姻便能解決的,頂多只能起到拖延的作用。」

萬春露出痛苦之色:「我若嫁給顧青,難道眼睜睜看他滅了我父皇和皇兄嗎?那時的我,將如何自處?」

玉真淡淡地道:「你嫁給顧青,是好事。」

「為何是好事?」

「因為你的存在,將來顧青若起事,下手時對你父皇和皇兄便不會那麼殘酷,或許能保他們一命,你若不嫁給他,顧青下手可就沒了顧忌,自然是要斬草除根的。」

萬春驚愕地睜大了眼。

玉真苦笑道:「時也,勢也。天家已勢微,不得不認命,我是修道之人,對這些看得很淡,不過你若嫁給顧青,將來說不定整個李家皇族都會承你的活命恩情。」

玉真柔聲問道:「睫兒,知道了這些殘酷的真相後,你還願嫁給他嗎?」

……

顧青搬進了大宅子。

位於平康坊的李林甫舊宅,經過將作監工匠日夜趕工修繕後,宅子從內到外已煥然一新。

宅子修繕過後,太史局的官員上門看了一遍風水,將幾處兇險之地修修補補之後,宅子看起來更順眼了。

或許是因為宅子以前的主人是李林甫,而李家最終的下場人盡皆知,太史局的官員不敢怠慢,糾正了幾處兇險之地的風水後仍細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確定這座宅子已是藏風聚氣的風水寶地之後,這才告辭離去。

宅子很大,大得有些離譜,幾乎相當於半個興慶宮大小了。

曾經的相府,裝潢擺飾自然富麗堂皇,雍容大氣。

大門前一塊碩大的空地,足夠容納千人閱兵,從大門進去,正對面一塊雕刻著麒麟祥獸的照壁,繞過照壁往裡走便是前院,前院按梅花易數的宮位種了幾棵銀杏,兩旁的迴廊柱子重新塗了清漆。

前堂布置得非常豪奢,而且由於李林甫曾經倍受李隆基寵信,允許他的前堂屋頂加高三尺,看起來愈發像一座宮殿。堂內鋪墊著玉石地板,光可鑒人。

堂側四根大柱,原本柱子上雕刻著下山猛虎,後來太史局的官員認為堂內有凶獸不吉利,於是將柱子整體換掉,新柱子上換成了祥瑞獬豸。

傳說獬豸是上古神獸,獨生一角,怒目圓睜,能辨是非,能識忠奸,代表著正大光明和清平公正。

太史局官員讓人在柱子上雕刻獬豸,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府里的下人和宮女在忙碌,他們忙著將搬來的東西歸位安置。

顧青與張懷玉踏進前堂,張懷玉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道:「進門就聽你嘀嘀咕咕,在說什麼呢?」

顧青不悅地道:「太史局這幫官員吃閑飯的,誰讓他們雕什麼獬豸了?什麼公平,什麼辨是非識忠奸,我如何做事要一頭禽獸來教?」

張懷玉好笑地道:「人家也是一番好意,看不出他們在巴結你嗎?」

顧青冷笑:「真要巴結我,就應該了解我,雕貔貅才最合我意,廣納財源,只進不出,看著就喜慶,千里做官只為財嘛……」

張懷玉嘆道:「什麼千里做官只為財,這種混賬話千萬不要在外人面前說,不然你的名聲會臭大街的。」

狠狠白了他一眼,張懷玉又道:「還有,獬豸是祥獸,對上古神獸要心存敬畏之心,可莫再說它是『禽獸』了。」

顧青傲然道:「我是唯物主義者,呵,諸神不敬。」

張懷玉聽不懂什麼唯物主義,但不妨礙她放大招。

一記小粉拳捶在他的胸口,顧青差點當場去世。

「不要胡說八道,要敬畏!」張懷玉怒道。

顧青立馬朝柱子上的獬豸行禮:「對不起我錯了我還是個孩子原諒我吧謝謝。」

張懷玉噗嗤一笑,接著無奈地搖頭。

顧青指著富麗堂皇的前堂,道:「以後這裡便是咱們的家了,覺得如何?」

張懷玉嘆道:「太過豪奢了,住著有些心慌。」

顧青不假思索地道:「那咱們就換個房子,換個小點的,寒酸點的,一切聽你的。」

張懷玉好笑地道:「你捨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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