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六百一十一章 君臣和睦

特務機構歷朝歷代都有,早在東周時期,便有「侯正」一職專為刺探情報所用,秦朝時有黑冰台,漢朝時有繡衣使者,三國時有校事,刺奸屯,唐朝武后時,傳說有「梅花內衛」,但這個機構經考證後證實並不存在,只是野史傳說而已。

不過唐朝初期確實有特務機構,早在太宗年間便已設立,名為「百騎司」,唐書記載:「初,太宗貞觀中,擇官戶蕃口中少年驍勇者百人,每出遊獵,令持弓矢於御馬前射生,令騎豹文韉,著畫獸文衫,謂之『百騎』。」

後來高宗年間,百騎司更名為「都水監」,名義上所事舟船水運,實際上是監察百官,刺探言行。

如今李亨即位,登基的第一年便令李輔國設「察事廳」,可見歷朝歷代的帝王對臣民都是不放心的,特務機構的存在不可能斷絕。

與真實歷史不同的是,如今有了顧青的存在,朝堂上君弱臣強之勢已成,察事廳直屬於李亨,能做的卻實在有限。

李輔國被顧青一句話問得臉色驟變,表情難看又不得不奮力擠出笑容,看起來像在操辦一場葬禮上的喜事,如同死了親爹的靈堂上抓緊時間成親。

「顧公爺說笑了,說笑了,奴婢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您的府上安插探子呀,否則若被查出來了,奴婢必死無葬身之地,奴婢惜命得很,怎敢冒此大險?」

顧青似笑非笑道:「安插了也沒關係,李廳長職命所在,我自然理解的,同殿為臣,各自行個方便,以後我在家多說點大逆不道的話,你的探子記下來趕緊報上去,讓你在陛下面前立個功如何?」

李輔國的臉色更難看了:「顧公爺,奴婢只是下苦人,您莫難為奴婢了。」

顧青笑道:「我與李廳長曾在安西軍大營相處過一陣,也算是有故人之緣,你我本應是知交好友,何故如此生疏?我可是一直都將李廳長當成朋友的。」

李輔國唯唯道:「是是,奴婢不敢高攀顧公爺,但奴婢心裡也一直敬重顧公爺。」

顧青哈哈笑道:「就憑你『敬重』二字,至少值五千貫錢。」

李輔國漸漸輕鬆了許多,笑容也真摯了一些,釋然笑道:「顧公爺金口,您說值五千貫,那就值五千貫,奴婢所言皆發自肺腑,不敢有一句誑語。」

顧青嗯了一聲,道:「稍停會有人見你,送你長安城一座宅子,宅子里有五千貫,我既然開了金口,一文錢都不能少。」

李輔國一驚,惶然道:「無功不受祿,奴婢豈敢收顧公爺之禮,還請公爺收回成命,折煞奴婢也。」

「收著,沒有人不愛錢,我送的禮不燙手,往後朝堂上多支應我,也不負你我一場交情,李廳長以為如何?」

李輔國神情數變,目光既貪心又害怕。

他明白顧青的意思,這是要花錢買他的忠心了,換個更直白的說法,顧青這是要挖天子的牆角……

收,還是不收?

李輔國陷入天人交戰。

宦官當然愛錢,而且比普通人更愛錢,從少了一個器官開始,他們的世界裡就只剩下錢和權了。

理論上,宦官不會拒絕任何來路的錢,天子近侍,狐假虎威,沒什麼錢是不敢拿的。唯獨顧青給的錢,李輔國確實猶豫了。

這筆錢可不是白給,顧青的話說得很含蓄,但意思卻非常清楚,拿了我的錢就是我的人了,以後效忠的對象只能是我,趕緊棄暗投明,撲入我的懷抱吧。

可是,李輔國是天子的人啊,為了五千貫就移情別戀……

見李輔國掙扎的模樣,顧青其實心裡也有些後悔,他覺得價碼開高了。

五千貫可是自己做一次半套的報酬,莫名給了一個宦官,那都是自己的血汗錢吶。

最重要的是,顧青對李輔國已經看得很透了,就算李輔國收下這筆錢,大概率也不會真的給他賣命,該出賣他的時候照樣出賣,這筆錢送出去基本等於肉包子打狗……

就在李輔國臉色時紅時青,天人交戰打得一塌糊塗之時,顧青卻忽然開口了。

「罷了,當我沒說。」

說完顧青徑自朝太極殿走去,留下李輔國獨自風中凌亂……

逗我玩呢?天人剛剛快交戰完了,結果你只當自己放了個屁?

這個屁像喧囂的北風,吹亂了他的髮型,吹皺了一池春|水。

……

太極宮是太宗皇帝時常居的宮殿,宮殿歷經百年,已有些破敗了,李亨為了避開李隆基,不得不從興慶宮搬出來,住在太極宮的延嘉殿。

李輔國領著顧青來到殿外,顧青站在廊下整理了一下衣冠,脫履除劍,獨自入殿。

走進殿內,光線頓時一暗,李亨身著黃袍坐在首位,一雙陰隼般的眼睛正冷冷地盯著顧青一步一步走入。

待顧青走到離他十步開外,李亨忽然露出了笑容,主動起身朝他迎來,甚至熱情地張開了雙臂,大笑道:「顧卿千里征伐,凱旋而歸,一路辛苦了。」

顧青神情微動,仍一絲不苟地躬身行禮:「臣,顧青,率軍北拒回紇,此戰告捷,臣特向陛下復命。」

李亨表情依然很爽朗,好像顧青本就是奉了他的旨意出征似的,安西軍凱旋而歸他亦與有榮焉。

「哈哈,好好,朕都聽說了,安西軍不愧是虎狼之師,一戰而定北疆,胡人從此不敢南下,朕心悅之極,顧卿果然是我朝棟樑砥柱,當初太上皇沒看錯人。」

顧青急忙謙虛了幾句,君臣二人一反當初出征之前矛盾被激化後的爭吵,此時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君聖臣賢,一派和睦。

「顧卿和將士們奔波千里,實在辛苦,朕決意從國庫中調撥錢一萬貫,糧草一萬石犒賞三軍將士,稍後會有宮人去安西軍大營宣旨。」李亨爽朗地笑道。

顧青急忙垂頭道:「臣代安西軍將士拜謝陛下厚賜。」

李亨看起來很高興,又命宮人設酒宴,並召太常寺歌舞娛之。

君臣二人互敬幾盞,舞伎炫目迷離的宮廷舞樂之中,顧青眯眼欣賞,表情如痴如醉,李亨冷眼看著,臉上的笑容愈盛。

一曲過後,歌舞伎暫時告退,顧青彷彿回過神,急忙自請御前失儀之罪,然後敬了李亨一盞。

李亨淺啜一口,從桌案上取過一份奏疏,命旁邊侍候的李輔國遞給顧青。

顧青接過,翻開仔細看了一遍,神情泰然不變。

李亨一直在觀察顧青的表情,見他此刻的表情看不出端倪,李亨不由有些失望,於是笑道:「這是朕昨日收到的北方奏疏,是叛軍安慶緒和史思明聯名所書,他們在奏疏里請求向朝廷歸降,不知顧卿如何看?」

顧青合上奏疏,笑道:「臣無話可說,任憑陛下聖裁。」

李亨目光閃動,道:「如此說來,顧卿不反對叛軍歸降?」

顧青笑道:「當然不反對,叛軍歸降,讓天下百姓免於戰火荼毒,是好事呀。」

李亨心情愈發愉悅,道:「那麼叛軍歸降後,安慶緒和史思明二人,朕該如何安置?」

顧青想了想,道:「陛下,恕臣直言,安慶緒和史思明二人,能活著的只有一個,臣以為,安慶緒離死不遠了。所以,陛下要安置的只有史思明一人。」

李亨驚道:「顧卿之意,莫非史思明要弒主,殺了安慶緒?」

顧青冷笑道:「叛軍內部本就是一群毫無忠誠毫無廉恥之輩聚集而成,連安祿山都被他們殺了,安慶緒焉能不死?歸降朝廷之功,一個人獨享總比兩個人分潤強得多,史思明不會讓一個紈絝偽主活著分潤他的功勞的。」

李亨沉吟片刻,道:「那是叛軍內部的事,若安慶緒果真被史思明所弒,那麼,如何安置史思明,顧卿可有主意?」

「臣還是那句話,任憑陛下聖裁,臣非擅權之人,朝政大事陛下盡可自行決定。」

李亨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顧青居然不插手叛軍安置之事,他到底知不知道叛軍歸降後對安西軍有威脅?

「呃,顧卿真的無言可諫?」李亨不確定地問道。

顧青笑了:「既然陛下一再相問,臣就說幾個條件吧……」

李亨頓時緊緊地抿住嘴。

好想抽自己,嘴為何那麼賤。

「顧卿盡可暢所欲言。」李亨故作大方地笑道。

顧青想了想,沉聲道:「陛下,史思明之歸降,陛下以為是真心還是權宜之計?如若歸降之後,過不了多久他又反了,陛下當如何處之?」

李亨眼皮微跳,顧青問到了關鍵之處,他所問的其實也是李亨所擔心的,對於史思明和叛軍的忠誠度,李亨是一絲一毫都不會相信的。

如果為了牽制安西軍而將叛軍安置得離長安太近,萬一史思明哪天豬油蒙了心,突然發起攻擊,攻佔了長安,人家惹不起安西軍,難道還惹不起朔方軍么?安西軍天下無敵,朔方軍算什麼?

可是如果將叛軍安置得太遠,又無法達到牽制安西軍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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