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六百零二章 二女初見

女子的一滴淚,便是別人的整個青春。

顧青看到張懷玉的那一剎,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人流熙攘的大街上,張懷玉婷婷而立,像鬧市中獨自綻開的一朵幽蘭,她與塵世格格不入,卻與他無比契合。

顧青呆立許久,隔街與她痴痴對視,眼神交會,無聲地訴說著艱困里的相思。

良久,顧青忽然大步向前,旁若無人地穿過街市,走到她面前。

張懷玉淚中帶笑,在人來人往的熙攘街邊張開雙臂,渾然不顧路人驚異的目光,用力地抱住了他。

顧青笑了,將她使勁擁在懷裡。

這就是他喜歡的女人,如此與眾不同,從來不管這個年代的禮教束縛,見到了心愛的人,那就抱住他,因為她很想他。

整個人被顧青擁在懷裡,張懷玉滿足地閉上眼,喃喃地嘆息:「……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顧青擁著她站在街邊,二人的身軀融為一體。

二人不顧禮教世俗,我行我素,但韓介等親衛卻不能讓外人看熱鬧,於是親衛們自覺地圍成圈,阻隔了路人的視線。

「你何時來的長安?」顧青問道。

張懷玉仍享受著他懷裡的味道,閉著眼沒動,輕聲道:「剛來,我們是綴著太上皇的御駕一路從蜀中跟來的。」

「為何跟太上皇的御駕?」

「你忘了,二祖翁也在御駕之中呢,他很早就想回長安了,可他又不忍拋棄太上皇,新天子登基後許多朝臣便私自跑來長安,二祖翁說他們無情無義,堅持跟太上皇一同進退。」

顧青笑了:「他倒是厚道人。」

張懷玉嘆了口氣道:「不論是非功過,二祖翁與太上皇終歸有數十年的君臣情誼,張家的門風不容許他做出見利忘義的事。」

從貪戀的味道里掙扎出來,張懷玉抬頭看著他,忽然笑了:「你做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做到今日這一步,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你真的很厲害。」

「你的預期是什麼?」

「我原本以為你收復關中後,仍然無法控制長安,只能選擇領兵退回安西,朝廷忌憚之下不得不將安西劃為你的封地,給你封王,最後安西獨成一國,你便是安西的共主。」

顧青搖頭,緩緩道:「我不會容許割據局面,大唐的國土必須大一統,令出必經中央朝廷,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例外,所謂國中之國,其實就是自立為王的逆賊。我若沒有能力掌握整塊國土,那麼我一寸也不要,情願遠走他鄉,不能讓後人唾罵千年。」

張懷玉點頭:「我明白的,但我沒想到安西軍如此厲害,不僅將叛軍打回了河北,還將長安城控制在手裡了。」

顧青露出凡爾賽的笑容:「不是我厲害,而是別人太弱,呵,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張懷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你倒是不謙虛,我還聽說顧公爺南征北戰之餘,也不忘將日子過得精緻,公爺的帥帳里還有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為公爺鋪床疊被,紅袖添香……」

顧青頓時尷尬了,咧嘴笑了笑:「確實收了一位侍妾,她對我很好,也幫了我很多,我要對她負責。」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臉色,顧青試探著道:「你……不反對吧?」

張懷玉冷笑:「我若反對呢?你會將她逐出門么?」

顧青斷然道:「不行,她是我的大客戶……呃,我的意思是說,她無依無靠的,我不能拋棄她,太渣了。」

「我若與她不和,你怎麼辦?」

「我就在外面給她買個宅子,讓她住在那裡,你們不必相見,我辛苦一點兩頭跑,世界也就和平了。」

張懷玉噗嗤一笑,道:「你倒是挺有辦法。」

嘆了口氣,張懷玉伸手揉了揉他的臉,道:「位極人臣,爵封國公,麾下十萬控弦之士,一聲令下能讓山河變色,權勢滔天的男人只收了一位侍妾便如此心虛不安,你很不容易了,比起別的權貴府里動輒數十上百侍妾,拿女人當物件毫不憐惜,你已經非常克制了,我還有什麼不滿呢?」

顧青笑道:「你誇我誇得如此用力,我以後都不好意思再收別的女人了……」

肋下傳來一陣鑽心的痛,熟悉的被掐滋味兒,顧青雙目圓睜,倒吸一口涼氣。

張懷玉笑靨如花,嫣然道:「暌違許久不見,顧公爺膽氣愈發壯了,可算是手握兵權的大人物,不怕我這個只逞匹夫之勇的小女子了?」

「嘶——你掐人的功力又精進了幾分,住手,給我留點面子!」顧青瞋目裂眥道。

張懷玉哼了一聲,放開了掐住他肋下軟肉的手。

顧青迅速回首,韓介等親衛都在望天,假裝看風景的樣子,有兩個殺才居然還裝作悠閑地吹口哨兒……

「你們……」顧青剛開口便被韓介打斷了。

「末將明白,末將和兄弟們回去就跑圈,跑到死。」韓介識趣地道。

顧青贊曰:「善。」

回頭看著張懷玉,她的臉上已有幾分疲憊,一路風塵僕僕,強悍如她也有些累了。

「回我府上?」顧青問道。

張懷玉落落大方地道:「好,尋個廂房讓我歇息一下,對了,我還想見見你那位千嬌百媚的侍妾。」

顧青心頭一緊:「見面可以,對人家客氣點兒,至少不要剛見面就把她扔井裡。」

張懷玉白了他一眼:「我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么?動不動就把人扔井裡。」

顧青肯定地點頭:「你確實有魔頭的氣質……別忘了咱倆是怎麼認識的,你聽信了一面之辭,稀里糊塗跑來取我性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草芥人命,我實在有點擔心。」

張懷玉噗嗤一笑,眼中泛起異彩,似乎回憶起當初與他相識的畫面,心中不由湧起一股久違的甜蜜。

「你也不是什麼好人,當初就算殺了你,我也不算殺錯人。」張懷玉嗔道。

顧青招手叫來韓介,命他雇一輛馬車來。

沒多久,顧青與張懷玉上了馬車,晃晃悠悠地朝府宅而去。

顧青忽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懷錦呢?沒與你一起么?」

張懷玉苦笑道:「她被二祖翁攔住了,二祖翁說她連家都沒回便急著來見你,簡直不成體統,勒令她先回家再說。」

顧青眨眨眼,道:「你呢?你為何先來見我了?」

張懷玉臉蛋兒一紅,道:「二祖翁本也不准我來的,但我功夫比懷錦好,半途偷偷飛了……」

說完張懷玉垂頭噗嗤一笑。

微微顛簸的馬車上,張懷玉倚在他身邊,輕聲道:「你與那位侍妾是在安西便相識了么?」

「是,思思也是一位可憐女子,她在龜茲城獨自開著一家客棧,經常受人欺負,而且她的身世也很可憐,她本出身將門,父親皇甫惟明曾任河西節度使,因涉案被無辜牽連而賜死,思思不得不隱姓埋名逃到大漠深處的小城裡躲避朝廷追緝……」

顧青低沉的嗓音將皇甫思思的身世和共同的經歷娓娓道來。

張懷玉沉默地聆聽著,良久,幽幽嘆道:「聽你說了,我覺得她是個難得的好女人,你雖對女人有些木訥,可你看人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

顧青得意地笑道:「我看人一向很准,這樣的女子我恨不得給我來一打……」

韓介和親衛們騎馬簇擁著馬車,忽然察覺馬車猛地顫動了一下,裡面傳來顧青的一聲痛苦的悶哼,然後又沒了聲息。

韓介眼皮一跳,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繼續前行。

這位可是顧家正室夫人,顧公爺終於有了能治他的人了,果真是一物降一物,真應該把安西軍所有將領都叫來,一同圍觀顧公爺挨夫人揍的盛況,雖不敢共襄盛舉,至少也能幫夫人掠陣助威……

……

韓介是個有眼力的傢伙,早已提前派親衛飛馳赴府上通報正室夫人已至,下人們手忙腳亂地打掃門前和庭院,丫鬟們慌慌張張收拾廂房屋子,府里一片兵荒馬亂,如臨大敵。

下人們都是玲瓏心竅,他們很清楚,家主或許過得不那麼精緻,凡事馬馬虎虎就算了,但家主夫人一定不是省油的燈。

馬車行至門前停下,顧青和張懷玉下了馬車。

府宅大門外,下人們靜靜地站立兩排,大氣也不敢喘,垂頭老老實實一臉恭良狀。

顧青不由有些生氣,這幫傢伙平時對我都沒這麼恭敬過,憑什麼被一個女人嚇成這副樣子?

更恭敬的還有皇甫思思。

皇甫思思站在中央,一臉忐忑惶恐,不安的小手使勁絞著衣角,柔弱無助的樣子令人心疼。

見顧青和張懷玉走來,皇甫思思主動迎上前,朝張懷玉盈盈屈膝福禮,輕聲道:「妾身皇甫思思,拜見張家姐姐。」

張懷玉一愣,下意識雙手托起了她的胳膊,然後上下打量她,眼中露出欣賞之色。

扭頭看了顧青一眼,張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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