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五百八十四章 各施陽謀

安西軍的強大不僅令李亨不安,就連顧青身邊的所有人都似有察覺。

每個人都在問顧青,都在揣測顧青下一步想做什麼。今日安西軍入長安城,掌控了長安城的防務,在每個人的眼裡,顧青離興慶宮的皇位僅僅只有一步之遙,只要顧青願意,他能夠很輕易地跨出這一步。

打開宮門,走進皇宮,找到那張千百年來人人都夢想的椅子,最後坐上去,對外宣布李亨得位不正,再找個大唐天子昏聵無道,導致天下動蕩等等理由,最後將李唐取而代之。

這一步並不遙遠,只要顧青透露出這樣的想法,無數安西軍將士會拼了性命幫他做到。

「每個人都在問我想不想當皇帝,你們對我就如此不信任嗎?」顧青苦笑道:「難道沒人發現我其實是大唐的板蕩忠臣,平定叛亂,迎天子還都,都是我做的,這還不夠忠臣嗎?」

李十二娘白了他一眼,道:「你做的事,董卓曹操都做過,有人說他們是大漢忠臣嗎?」

顧青沉吟片刻,道:「我不想當皇帝,但如果當皇帝的那個人太昏庸,做了對不起百姓的事,我會幫他糾正。」

「他若不願被你糾正呢?」

顧青笑了:「他會願意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我保證他將是青史留名的聖明帝王。」

李十二娘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你要做什麼了,叛亂快平定了,但你走的路卻越來越危險,顧青,你一定要小心。」

顧青眨眨眼,笑道:「若將來走投無路了,小侄拔腿就溜,打不過我還跑不過嗎?那時就要靠李姨娘幫我逃命了。」

李十二娘噗嗤一聲笑了:「油嘴滑舌的樣子也不知隨了誰,你爹娘可都是正正經經的人,你怎麼一點都不像他們?」

拽著顧青走進宅子,宅子里多了不少僕人丫鬟,院子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僕人們站在院子里朝顧青和李十二娘恭敬行禮。

顧青深吸了口氣,熟悉的家的味道。

李十二娘指著下人們對他道:「我昨日在西市買了一些僕人丫鬟,不知合不合你的意,若覺得這些僕人丫鬟粗手粗腳,明日我再給你買些崑崙奴和新羅婢,叛亂未平,北方仍在安賊的掌控中,他們切斷了北方的道路,長安的崑崙奴和新羅婢價格漲了不少,不急的話你便再等等。」

顧青笑道:「不必了,我還是喜歡本地的下人,異國猢猻味道重,也不會說人話,看著煩。」

李十二娘白了他一眼,道:「異國人來了大唐,大多還是會說一些人話的。」

「會說人話,乾的卻還是猢猻的事,喂多少根香蕉都不知感恩,反而覺得是在迫害他們,畜生適合抓去採鐵挖礦,服侍人的事就不必了,他們不配。」

李十二娘聽得有些懵,顧青環視下人,笑道:「還是咱們大唐人好,知好歹,懂感恩,你對他們好,他們會加倍對你好,這才是正常人類的思維……問一句啊,你們中間沒有異國猢猻吧?」

一名膽子大的下人躬身笑道:「公爺您多慮了,咱家都是大唐人,異國猢猻我們下人也很討厭,富貴人家買的崑崙奴新羅婢也是干苦活的,侍候貴人還輪不到他們,怕髒了貴人的身子。」

「那就好,都散了吧,該幹啥幹啥。」顧青揮了揮手道。

李十二娘陪著顧青走進前堂坐下,問道:「聽說李光弼都成了你麾下的將領了?」

「是,叛軍剛佔領長安時,李叔奉旨抗擊,但手下的兵將太弱,傷亡慘重之後不得不躲進秦嶺,後來領了八千殘兵與我會合,潼關攻守之前我派他守洛陽城了。」

李十二娘嗤笑:「那傢伙整日吹噓自己多厲害,說什麼領兵打仗出神入化,結果還是被灰溜溜地躲進了秦嶺,下次見了他,我該如何羞辱才滿意。」

「如今李叔守洛陽,麾下近兩萬將士,叛軍從長安敗逃後必渡黃河北上,洛陽是必經之地,以李叔的能力,叛軍只怕要在洛陽再次栽個跟頭。李姨娘想羞辱他,這次恐怕不行,我能預見他將帶著戰功回長安。」

李十二娘撇嘴:「那就不羞辱他便是,說來這場叛亂害苦了太多人,昔日我在長安的好友大多都躲出去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得重逢。」

「天下太平後,故人終會重逢,李姨娘,故友齊聚之日,小侄還想見李姨娘的劍舞之姿呢。」

「真有那一日,我願劍舞,賀太平。」

……

慶州城。

一份奏疏快馬送到李亨面前。

李亨的面前不僅有奏疏,還有封常清。

封常清跪在李亨面前垂頭愧然不語,請罪的姿勢已保持了許久,李亨卻彷彿沒看見他,翻開奏疏後,李亨掃了幾眼,接著勃然變色,將奏疏狠狠朝地上一扔,怒喝道:「顧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旁邊的李泌急忙撿起那份奏疏,翻開看了一眼,臉色也有些不愉了。

李亨指著他怒道:「看清楚上面寫了什麼嗎?迎朕還都也就罷了,卻還要迎太上皇回長安,他想作甚?分明是威脅朕,這樣的臣子,比安祿山更該殺!」

然後李亨又指著封常清怒道:「迎朕回長安,卻不讓朔方軍入城,兩軍差點在長安城外打起來,顧青的安西軍已完全接管了長安城的戍衛和宮闈禁衛,長安城裡里外外全是他的人,朕若回了長安,豈不是在他的掌控之下?天子還是天子嗎?朕只不過是第二個漢獻帝罷了!」

李泌擰眉沉思,緩緩道:「陛下,顧青的奏疏上措辭很恭敬,就算讓翰林學士來看,也挑不出半點不敬之處,陛下的意思,當如何回應?」

李亨怒道:「朕當然不回長安!回去當顧青的傀儡么?呵,我大唐皇室何時變得如此不堪了?」

李泌苦笑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不回長安?」

「是!」

「陛下,長安已被安西軍收復,如今全天下的臣民都在看著陛下,陛下若不回國都,臣民們如何看陛下?」

李亨睜大了眼,指著他手裡的奏疏,道:「你的意思難不成要朕回去當傀儡?朕若回了長安,從此就成了一個擺設,朝堂軍政大權皆握於顧青一人之手,朕算什麼?」

李泌低聲道:「陛下,顧青的奏疏上還說,他將派人從蜀中迎回太上皇……」

李亨愣了半晌,聽懂了他的意思。

你若不回長安,那麼太上皇會不會回呢?一聲招呼都不打你便在靈州稱帝,太上皇對你有多大的怨恨自己心裡沒數嗎?太上皇若回了長安,又有安西軍的擁戴,他若下旨廢了你這個皇帝,由他重新登基,你覺得有沒有這個可能?

見李亨的神情漸漸恍悟,李泌嘆道:「陛下,顧青這是一計陽謀,他的用意,他的野心,堂堂正正擺在您面前了,你若是不順著他的意思來的話,他不介意擁戴另一位天子,恕臣直言,若論民間威望,太上皇可比陛下您高多了,太上皇若重新登基,天下臣民不會有任何人反對的。」

這是實話,李隆基雖然晚年做過不少昏聵之事,但他在民間的威望至今仍然很高,人家畢竟是親手開創了開元盛世的帝王,年輕時也是雄才偉略勵精圖治,直到如今仍有無數臣民記著李隆基的好。

李亨跟他老爹比起來,實在太弱了。

好不容易從老爹身邊脫離出來,想領著朔方軍干一番功業,但朔方軍的風頭卻明顯不如安西軍,關中河南被收復,可以說絕大部分是安西軍的功勞,沒人記得朔方軍幹了什麼,天下百姓盛傳的皆是安西軍的豐功偉績。

朔方軍沒有亮眼的表現,就等於李亨沒有亮眼的表現,除了倉促在靈州舉行了登基大典,他還干過什麼值得一提的事?

威望不如老爹,老爹若被迎回長安,一旨令下,宣布他這個天子得位不正,李亨能怎麼辦?他連反抗都沒力氣,手裡能掌握的朔方軍在安西軍面前不堪一擊,安西軍將士分分鐘教他做人。

「父皇難道看不出顧青的狼子野心?他難道願意回長安,甘於做顧青的傀儡?」李亨咬牙問道。

李泌苦笑道:「太上皇當然不願意,但兩相其害,取其輕,恕臣直言,以臣對太上皇的了解,他更在乎的是皇位,蜀中巡幸時莫名丟掉了皇位,想必太上皇心裡還是頗為忌恨的,如今有了顧青的擁戴,對太上皇來說,是奪回皇位的好機會。」

「哪怕做權臣的傀儡他也不介意?」

「陛下,太上皇一生經歷無數風浪,對他來說,只要皇位在手,一切皆有機會。顧青的得意只是目前,以太上皇的手腕,他若回了長安重新登基,定會有制衡顧青的法子,慢慢地削去顧青的權力,在太上皇的眼裡,顧青不過是他一生經歷的大風浪之一罷了,風浪,終會過去的。」

李亨臉孔漸漸漲紅了,牙齒咬得格格響,神情陰沉地道:「朕……不可失去天子之位,否則朕必死無葬身之地。」

李泌嘆了口氣,指著手裡的奏疏道:「那麼,臣再請問,顧青的這道奏疏,陛下該如何回應?」

李亨盯著他的眼睛,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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