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黃昏胡騎塵滿城 第五百二十三章 吾道不孤

此刻的馮羽嚇得魂飛魄散。

沒想到情人之間的小情趣竟被她的師父撞破,而師父開口便要他的命。

從這位中|年|美|婦的話里,馮羽馬上明白了她的身份。

李十二娘,李劍九的師父,顧青世上唯一的長輩親人,連顧青在她面前也要老老實實叫一聲「李姨娘」。

「李姨娘,劍下留人!我是自己人!」馮羽當機立斷馬上高呼道。

李十二娘目光冰冷,如利劍般盯著他的眼睛。

李劍九慌張地站在一旁,緊緊拽住李十二娘的衣袖,急聲道:「師父,馮羽……與徒兒兩情相悅,他並無輕薄徒兒之意。」

李十二娘冷冷道:「他剛才的模樣,不是輕薄是什麼?我以為顧青派來潛伏敵後的人至少有幾分本事,可我卻只看到他輕薄女子的本事,稍停我倒要去信一封,問問顧青是如何選的人。」

馮羽原本在求饒,然而李十二娘話中的責備之意已轉移到顧青身上,馮羽頓時有些不樂意了。

「李姨娘,晚生有沒有本事,您見面第一眼就能看出來嗎?」馮羽不服氣地道。

李十二娘冷笑:「你可以展示一下你的本事。」

馮羽迅速在李十二娘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道:「李姨娘應是剛來長安城不久,應該不到兩個時辰……」

李十二娘眉目不變道:「我身上風塵僕僕,不瞎的人都看得出的。」

馮羽接著道:「李姨娘入長安城前有過一場廝殺,對方人數不多,但李姨娘卻勝得有些狼狽,晚生猜想,應是遇到了城外巡弋的叛軍小隊,軍中結陣合擊之術,江湖人難敵,李姨娘全靠個人技擊之術才險勝,勝則勝矣,但晚生猜測李姨娘也吃了一點小虧……」

李十二娘眉目一凝,終於對馮羽正眼相看了。

馮羽沒猜錯,她剛潛入長安城,在城外時遇到一股巡邏的叛軍,大約十餘人,叛軍見她佩劍而行,於是上前盤問,李十二娘二話不說便動了手,這支叛軍小隊亦是見過陣仗的,立馬結陣迎敵。

軍隊列陣擊敵時的威力確實是尋常江湖人士很難抵擋的,李十二娘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將這支叛軍全部誅殺,然而自己也不小心挨了幾記,受了一點小小的內傷。

眯眼盯著馮羽,李十二娘道:「你如何看出來的?」

「李姨娘剛才走出屋子的時候右腿微瘸,肩頭晃動,一隻手橫在腹部,氣色泛青,左腳的鞋面上有兩滴血漬,血漬顏色鮮紅,顯然是滴落不久……至於晚生為何判斷只是一支小股叛軍,那是因為晚生深知叛軍的底細,實話實說,若叛軍人數稍多些,李姨娘恐怕難逃生天。」

李十二娘輕輕呼出一口氣,神色終於有些緩和了:「顧青終究有幾分看人的本事,不錯。」

馮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夸人也不好好誇,明明是他自己的本事,卻非要把本事轉移到顧青身上,看來女人無論多大的年紀都一樣,遇到不順眼的總有法子將他貶得一無是處。

斜眼瞥著馮羽,李十二娘淡淡地道:「你和劍九是怎麼回事?當初我受顧青之託,派我最得力的弟子去范陽幫你潛伏敵後,我只是派她去幫你,沒說將她許配給你,你在敵後每日與豺狼周旋鬥法,竟然還有閑暇勾搭我的弟子,這也是你的本事么?」

馮羽望向李劍九,而李劍九臉蛋微紅,也在羞澀地看著他,二人目光相遇,李劍九慌亂地扭過頭,躲開他的目光。

李十二娘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由暗暗嘆息。

瞧二人的模樣,顯然已是兩情相悅,九頭牛都分不開了。

「李姨娘,晚生在敵後這些日子,深受阿九的照顧,幾番陷入險境時皆是阿九轉圜營救,晚生與阿九患難生情,請李姨娘成全。」

李十二娘哼道:「大敵未除,你們卻只顧著兒女私情,怎能成大事?安祿山是我和顧青的生死仇人,讓你們潛入敵後是因為我和顧青信任你們,你們對得起我和顧青的信任么?」

馮羽道:「李姨娘,晚生雖與阿九相悅,可也從未耽誤過正事,眼下正好有一個天賜的良機在前,我今日來找阿九就是為了此事……」

「什麼天賜良機?」

「殺安祿山的天賜良機。」

李十二娘身軀微微一震。

殺安祿山,是她這十多年來念念不忘的大事,這些年她一直在苦苦等候機會,甚至數次付諸於行動,終究功敗垂成,難道眼前這小子找到機會了?

「仔細說說,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馮羽笑道:「晚生勢單力薄,正需要李姨娘這等高手相助……」

李十二娘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若真能殺了安祿山,我便成全你和劍九,若殺不了……呵,那時你我已是黃泉路上人,也就不必再提了。」

面對李十二娘這樣的高手,馮羽仍然滿不在乎地咧嘴笑了笑,道:「不管殺不殺得了安祿山,阿九我必娶。您莫生氣,男女之情與國恨家仇並無干係,我可不願將它們牽扯在一起。」

李十二娘終於第二次正眼看他。

冷冽的目光盯著他的臉,許久以後,李十二娘緩緩點頭:「小子,你還算不錯,是個人物,不得不承認,顧青確實有眼光。」

……

陌刀營與神射營共計三千餘兵馬在顧青的帶領下日夜兼程,幾天後趕到了金州。

剛在金州城外紮下營,李隆基派出來的宣旨宦官也緊跟著他到了金州。

營盤剛紮好,宦官便飛馬入營,當著安西軍將士的面宣念了聖旨。

晉爵蜀州郡公,增實食邑五百戶,封司徒,位列三公,旨意念畢,全軍歡聲雷動,經久不息。

宦官戰戰兢兢行禮離開後,三千餘將士一齊單膝跪地,恭賀顧青晉爵郡公,位列司徒。

顧青也笑了笑,但並無太多的驚喜。

李隆基對他的晉封可以說在顧青的意料之中,這些年他與李隆基之間的恩怨可謂糾纏不斷,顧青雖大大小小立過不少功勞,但在李隆基的心裡,最有分量的功勞其一是當初在驪山那把山火中救了他的性命,其二就是這次幫他彈壓下禁軍嘩變。

兩次都跟李隆基的性命有著直接關係,由此可見,在李隆基心裡,救駕之功是最大的,不接受反駁。

至於這一次晉爵,顧青的心情跟當初一樣,沒表現出多驚喜。

安祿山叛亂以後,李隆基失了半壁江山,情急之下晉封的爵位含金量越來越低了,就像菜場廉價的大白菜,就算給他封個王也引不起他太大的驚喜。

郡公之爵甚至還比不上被皇甫思思睡一次,至少她睡自己後,實惠是看得見且摸得著的。

英雄羽翼已豐,用得著別人決定自己的前程官爵嗎?

哂然一笑後,顧青便將聖旨隨意往懷裡一塞,渾若無事地進了帥帳。

夜幕時分,韓介端著烤好的羊腿進了帥帳,顧青用匕首慢悠悠地割著羊腿肉,吃得很文雅。

韓介看著他欲言又止,良久終於忍不住道:「公爺晉爵,位列三公,末將似乎看不出公爺有多高興,爵至郡公,公爺為何並不喜悅?」

顧青笑了笑,道:「為何要喜悅?位置越高越危險,我手握數萬安西軍精銳,手中有兵權,陛下自然對我示恩器重,然而若平叛之後,你猜猜陛下會如何對我?」

韓介一怔,神情頓時凝重起來。

「飛鳥盡,良弓藏。從古至今的例子還不多麼?叛軍平定的那天,我的死期也快來了。」顧青自嘲地笑道。

韓介掙扎著道:「若平叛後公爺馬上交出兵權……」

顧青失笑:「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為何還如此天真?我交不交兵權,下場都一樣,陛下不會容許我這樣的人活下去的,只要我活著,就算沒了兵權,也有本事隨時拉起千軍萬馬,你若是天子,你會容許治下有這麼一個梟雄存在么?」

韓介頓時語滯,垂頭默然不語。

顧青嘆道:「有些事情,我相信你和別的親衛兄弟都隱隱猜到了,但你們不敢說,甚至想都不敢想。老實跟你說,我不是引頸就戮的人,若真有人將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拚死也要咬他一塊肉下來,韓介,你若覺得跟在我身邊將來會污了你的忠君之心,此時離開還來得及,我不怪你。」

韓介身軀一顫,自從顧青手中的兵權越來越重之後,他確實想到了很多不可言的嚴重後果,也暗暗揣測過顧青的選擇,但他沒想到顧青今日會突然向他攤牌。

選擇忠君還是選擇與顧青站在同一個戰壕里,對韓介來說,這個選擇並不輕鬆,自小接受的忠君教育,與朝夕相處的袍澤朋友的情誼,兩者的衝突對一個成年男人來說,選擇的過程是異常艱難且痛苦的。

韓介站在顧青面前不言不動,垂頭不知在想什麼。

顧青拍了拍他的肩,嘆道:「我從來不做對不起朋友的事,也從來不會做對不起自己的事,如果兩者有了衝突,我會選擇離開,韓介,如果你和我是一樣的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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