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東風吹雨入長安 第二百零八章 剎那鋒芒

無論古今,基本的社會規則必須要遵守。

比如道歉要虔誠地露出胸部,比如對剛認識的貼身下屬必須要給見面禮,錢這個東西是最能表達心意且最實用的,不一定能買來忠心,但一定能買來好感。

看著面前的韓介和百名親衛,顧青面帶微笑,目光卻分外留意,他在猜測這一百人裡面究竟有幾人是李隆基安排下的眼線。

排除眼線沒必要,暫時先留著,顧青如今的所作所為並無任何不可告人,如果眼線把顧青每日的日常活動原原本本告訴李隆基的話,估計李隆基聽到顧青上午翹班下午睡覺會影響心情的,六十多歲的老人還是不要太刺|激他了。

每人送十貫,顧青一句話便送出去了一千貫。

心疼得抽抽,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謝侯爺賞賜!」眾親衛躬身行禮。

大錢都花了,小錢就更不必在乎了,顧青想了想,又道:「午時我會讓管家包下一座酒樓,請袍澤們吃飯飲酒,放開肚皮吃喝管夠,明日再正式應差吧。」

韓介和親衛們再次道謝。

發完了福利,顧青這才仔細地打量親衛們。

據郭子儀介紹,這些人都來自左衛驍騎營,他們當中有一半是上過戰場的,其中有五十來人在安西都護府與吐蕃浴血奮戰過,說是百戰老兵亦不為過。後來都護府換防,這些老兵才得以從遙遠的西域戰場撤下來,調任左衛宿衛皇宮。

顧青緩緩環視眾人,發現親衛裡面果然有一些比較成熟的面孔,有的甚至已是三四十歲的年紀,面色黝黑,神情淡漠,眼神里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殺伐之氣,與他們的目光接觸令人打從心底里感到不適,就好像這些老兵的眼裡,一切生物都即將成為他們刀下的亡魂。

顧青心情忽然大好。

他這才察覺到,自己的這些親衛都是寶貝呀。想不通李隆基為何將如此珍貴的老兵調給自己當親衛,但顧青的心態已經從剛開始的抗拒到此刻心滿意足的接受。

對老兵,顧青是很敬重的,這是來自前世的教育,對於軍人,尤其是為國征戰過的軍人,無論受到多麼高規格的禮遇都是天經地義的。

左衛府里混了半天后,顧青便領著一百名親衛直赴酒樓。

酒樓是許管家包下的,顧青等人剛到,夥計們便立馬端上了熱騰騰的飯菜酒肉。

一百人很快塞滿了酒樓,顧青坐在主位,以主人的身份笑著招呼親衛們吃飯喝酒,親衛們起身道謝後開始吃飯,顧青卻發現桌上的酒卻沒人動過,大家都在埋頭吃飯,對桌上放著的醒目的酒罈,大家的眼神瞟都不瞟一下。

顧青眯起了眼,看了看旁邊端坐的韓介,笑道:「他們都是你的麾下?」

韓介擱下筷子道:「是,末將剛從左衛驍騎營調出來,郭大將軍命末將從麾下再調一百人充為侯爺親衛,他們都是末將的袍澤兄弟。」

顧青指了指他們,道:「我請他們飲酒,他們為何不飲?」

「末將和兄弟們身負護衛侯爺之重任,擔心飲酒誤事,早年末將便有過軍令,軍中非年節不可飲酒,違者重罰。」

顧青飲了一口酒,輕聲道:「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和兄弟們調來做我的親衛,那麼從今以後,我對親衛是否有直接的指揮權?」

韓介道:「有,末將和兄弟們既為侯爺親衛,自然聽命侯爺,為侯爺驅使效命。」

顧青盯著韓介的眼睛,道:「包括你嗎?」

「末將是侯爺親衛中的一員,末將自然也要聽命侯爺的。」

顧青笑了:「那麼,我現在命令,所有弟兄今日可飲酒,這個命令請韓兄轉達下去。」

韓介毫不猶豫地起身,放聲喝道:「所有人聽命,侯爺有令,飲酒!」

轟的一聲,一百名親衛同時伸手取過桌上的酒罈,琥珀色的三勒漿倒在面前的酒盞里,然後一百人動作整齊劃一,同時端起酒盞一口飲盡,然後起身行禮,異口同聲道:「謝侯爺賜酒。」

顧青倒吸一口涼氣,眼中漸漸浮起驚喜之色。

僅僅只看剛才整齊的舉動,可見這支百人親衛軍紀何等嚴明,令人嘆為觀止。窺一斑而見全豹,這支親衛隊絕對是大唐軍隊里的精銳級別,若是令他們沖陣的話,結陣之下必能以一當十。

郭子儀從軍中調撥這批精銳給自己當親衛,恐怕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出自李隆基的授意,這些人在軍隊里都是寶貝,沒有哪個將領願意將寶貝獻出去給別人當親衛。

那麼問題來了,李隆基為何要給自己調撥如此精銳的親衛?他有何目的?

這個問題如果想得深遠一點,可能要上溯到十年前安祿山派死士刺殺張九齡了,這件事在當時不是秘密,而是李隆基當時選擇性的忽視了,事到如今,李隆基多少有些提防的,安祿山派死士刺殺朝臣,他能幹出第一次就有可能幹出第二次,那麼李隆基調撥精銳為親衛,是為了保護顧青的安危?

一切只是顧青的猜測,顧青無法確定,人在朝堂,身邊每一件微小的事情背後都有著深意和內幕,如果不細心去琢磨,那麼便哂然一笑不當回事,如果琢磨過了,其實也無法改變什麼,只能做到自己內心不糊塗。

旁邊的韓介並不知道剛才短短那一剎顧青竟想得那麼深遠,此刻他只知道面前這位少年侯爺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麼簡單,這位侯爺看似平易近人,態度也非常親切溫和,如果沒穿官服的話,他只是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尋常少年。

然而韓介剛剛與他短短几句對話里,卻看到了顧青隱藏在表象之下的鋒芒。

絲毫不帶火藥味的幾句問話,以及一道命令,顧青便輕易接收了親衛的指揮權,從頭到尾都是面帶微笑,可是語氣里不容置疑的堅決意味卻非常清晰地告訴了韓介,以後對親衛發號施令的人是他顧青,不再是韓介了。

韓介不由暗暗警醒,年少便被陛下封爵,果然不是簡單角色,顧青的本事不僅僅是驪山上救了陛下的性命。

此時韓介才豁然清醒自己的位置,於是趁著親衛們飲酒時,韓介起身向顧青敬酒,並低聲賠罪。

顧青眨眨眼,微笑道:「無妨,往後還要辛苦韓兄和兄弟們護衛,我這人相處久了你便知,我出身貧寒農戶,從來沒忘本,也不擺架子,兄弟們跟著我不會虧待你們,至於規矩,我不立規矩,你們看著辦,不耽誤正事就好。在我眼裡,你們不是親衛,在我面前不需要什麼尊卑,今日請大家飲酒,是為了慶賀我多了一百位朋友。」

韓介一愣,接著感動地保持躬身的姿勢,飲盡了杯中的酒。

顧青又笑道:「韓兄,親衛具體做什麼?打個比方,如果我在大街被人欺負了,你們幫我揍他嗎?」

韓介毫不猶豫地道:「自然要揍,有末將和兄弟們在,斷不會讓侯爺受欺負的。」

顧青又道:「如果我要主動揍別人呢?你們也幫我揍嗎?」

韓介猶豫了一下,道:「自然……自然也會聽命於侯爺的。」

「如果我在大街上看中了一個良家婦女,要你們幫我搶回家當夫人,順便把她的家人都揍了,你們幹嗎?」

韓介驚呆了:「搶良家婦女?還要揍她的家人?這……」

相識短短几個時辰,韓介的三觀開始搖搖欲墜。

「哈哈,跟你開玩笑的,以我剛正的為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揍別人的家人呢?」顧青哈哈笑道。

韓介沒笑。

他發現顧青漏了一個玩笑,所以,揍別人的家人是玩笑,搶良家婦女不是玩笑?

這是事先埋下了雷嗎?

……

下午時分,京兆府尹進了興慶宮。

查了三四日後,驪山縱火的真兇拿住了,此案並沒有朝堂君臣們想的那麼複雜,就是三個逃徭役的逃工為了引開山下戍守的官兵,用了一招調虎離山計放火燒山,就是那麼湊巧,李隆基和顧青當時正好在山上,於是被大火圍困,一百多人差點被燒死。

李隆基聞奏報後久久不語,神情變幻莫測。

三名真兇正在刑部大牢里,經過嚴刑之後,三人始終說不出幕後主使,被刑具折磨得不成人樣了也只是痛苦求饒,審了大半天后,京兆府尹這才下了結論,此案就是單純的逃工縱火,與任何人並無牽連。

如果一定要牽連的話,將作監的官員疏怠職守,對徭役勞工暴虐殘忍,致使勞工出逃,差點釀成大禍,李隆基和顧青遭受的無妄之災,將作監官員難辭其咎。

興慶宮內,李隆基又仔細問了幾遍,尤其是追問了好幾次府尹此案是否與太子有牽連,然後又將三人的供狀看了一次又一次,這才滿懷狐疑地認同了京兆府尹的結論。

三名逃工的下場自不必說,當街斬首棄市,都不必等秋後問斬了。至於他們的家眷,也是被流放千里的下場,最後將作監的官員也跑不了,一名監丞被李隆基下旨斬首,監丞以下數名官員被革職流放,驪山華清行宮的擴建工程停工,所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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