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恢複中原 第644章 白露之變

十月霜冷露白,秋風蕭瑟,時為西方「露月」。

巴黎東南的楓丹白露宮,瀰漫著一股悲哀的氣氛。

誰都知道,大汗的大限到了。

就在半月前,大皇后察必薨逝。同時東方奏報,整個裡海以東的疆土,包括半個波斯,已經全部落入唐軍手中。

雲南王也先帖木兒再次被唐軍俘虜。乃顏僅率七八萬騎兵逃過高加索山。西域數十萬團練鄉兵,大都被唐軍俘虜。

裏海以東,陽關之西的數千里疆土,上千萬人口,再也不屬於大元。

這兩個消息,讓本就病勢兇險的大汗,頓時陷入彌留之際,水米難進。

大汗已經七十七歲高齡了啊。

不但大汗大限已到,就是真金太子,也因為察必皇后薨逝,大汗彌留,西域丟失,而突然一病不起,病情同樣兇險萬分,甚至有可能死在大汗前面。

畢竟,太子殿下今年也年近五十了。

元廷上下不知道的是,真金太子在原本的歷史上六年前就去世了。

皇后薨逝,皇帝病危,太子病危。剛剛平定西方叛亂的大元朝,頓時陷入空前的危機當中。

太子的三個嫡子,一下子成了最受朝野矚目的人。除此之外,安北王那木罕,安西王阿難答,也都受到朝野矚目。

可是眼下,太子病倒事發突然,很多人都沒有做好準備。此時此刻,也無法在攛掇什麼了。

似乎,都來不及了。

而且很多人明白,大汗駕崩前一定會做出安排。

至於怎麼安排,只有天知道。

楓丹白露宮中,奄奄一息的忽必烈躺在病榻上,渾身被死亡的氣息無情的籠罩。他的辮子就像兩隻白鼠尾巴那麼細,那麼白。整個臉孔瘦的脫了形,一雙眼睛再也沒有那種蒼狼般的銳氣,被子外面的手,似乎只剩下粗大的骨節。

蒙古宗王、親貴大臣、滿朝文武,黑壓壓的一片,跪倒在皇帝病榻之前,從室內一直跪到室外。

數百王公大臣靜靜的鴉雀無聲,一聲咳嗽也無。就算地上落下一根針都能清晰可聞。

能聽到的聲音,只有外面的秋風,和蒙古大汗沉重的呼吸聲。這呼吸聲聽上去是如此艱難,似乎隨時都會一口氣上不來。

氣氛肅穆壓抑到極點。

已經從英倫三島趕回來的王四郎,故意跪在最後的位置,心中一片哀鳴。

這幾年,他仗著鑽營的本事,不但取得了大汗的歡心,也成為太子最信重的漢臣。

原本打量著,就算大汗駕崩,太子登基,他還是會繼續受到重用。

可誰成想,太子殿下也突然病入膏肓,眼見就要不行了。大汗一走,太子殿下估計後腳就要走啊。

這可怎麼辦?

要是安西王或者安北王繼位,他會是什麼下場?

想到這裡,王四郎心中就一片冰冷。

安西王和安北王,都不喜歡自己啊。尤其是安西王,曾經說自己是個小人,還抽了自己幾鞭子,出言威脅。

安西王要是繼位,自己必死無疑。

嗚嗚……

王四郎在心裡哀嚎,牙關慢慢緊咬起來。

兵!

現在什麼最重要?

兵!

要說揣摩忽必烈的心思,他絕對是朝中最厲害的幾人之一。

他已經猜測到,在太子昨日病危瀕死的情況下,大汗可能會下遺詔,讓安西王阿難答繼位。

自從這兩日太子病重昏迷,他就一直在緊密關注安西王的動靜。他收買的人告訴他,今日大早,安西王去了大汗寢宮,出宮後似有喜色。

他立刻斷定,哪怕大汗死在太子前面,也一定會下詔讓安西王繼位。

因為,不管從哪方面看,擁有某某教支持的安西王,擁有兵權的安西王,同時也年富力強也有很大威望的安西王,都是除了太子之外,最適合繼位的人。

安西王取代病危的太子,最符合大元的利益,也的確是最明智的。

至於安北王,年紀太大,同樣隨時會病倒的架勢。而太子的兒子們,雖然身份尊貴,也都年過二十,可根本就沒有威望,更沒有兵權。他們繼位,首先就壓不住安西王和安北王。

大汗固然愛太子,可是他在死前,絕對不會首先考慮同樣快死去的太子,只會首先考慮大元社稷。

他不會做出一個父親的選擇,而是會做出一個皇帝的選擇。

再說,安西王也是大汗的嫡親孫子啊。

所以王四郎斷定,大汗會下遺詔讓安西王繼位。

王四郎故意跪在最後,已經跪到了殿外了。此時他悄無聲息的站起,弓著腰捂著肚子,裝作要出恭的樣子,自然而然的離開。

沒有引起任何人懷疑。楓丹白露宮是西方王宮,類似公園別墅,各建築區之間,不像中原王宮那樣戒備森嚴,難進難出。

而滿朝文武,像王四郎這般猜測的人,還真不多。但大多數人都知道,大汗應該會下詔立皇太孫了。

大汗喜愛太子。如今眼看太子病情難挽,甚至可能死在大汗前面,大汗怎麼會忍心皇位落在太子之外的他系?

太子的三個嫡子都已經成年,擇優立下皇太孫,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么?

王四郎還真猜對了。

忽必烈經過痛苦的權衡之後,決定為了大元社稷,為了黃金家族的穩定,立安西王阿難答為皇太孫。

諸王當中,安西王勢力最大,軍功最大,兵權最重,威望最高,年紀也最適合,還獲得了某某教的鼎力支持。安西王繼位,能夠迅速穩定局勢,渡過難關。

可真金的兒子們……

一是太年輕,二是因為這些年一直在京城,都沒有戰陣經驗,在軍中也沒有勢力,威望和資歷都差了太多。真金的兒子繼位,根本壓不住安西王的勢力,大元就危險了。一旦內鬥起來,白皮色目們再趁機造反,那可怎麼辦?

忽必烈看著跪了滿滿一地的王公大臣,眼前一陣陣發黑,只覺得自己的生氣在飛快的流逝。

他萬萬想不到,太子在這個節骨眼上也突然病危,而且竟是病重不醒。太醫密報他,太子已經要不行了,也就是這兩天的功夫。

真金啊真金,你就不能,等朕死了幾年之後,做幾年皇帝再病倒么?為何非要和你的父皇趕在一塊?

如今可怎麼著?你讓朕怎麼辦?

為了大元,朕只能對不起你了。是你福薄啊,不要怪朕,回長生天的路上,你不要怪朕啊。

忽必烈古井般的目中,慢慢留下一行濁淚,他努力張了張嘴,卻感覺發不出聲音。

但他心中明鏡也似,亮堂的很。他很清楚,王公大臣們,正在等著自己的遺詔,安排後事。

過了一會兒,忽必烈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身上有了力氣,就連臉色,也紅潤起來。

渾身有些飄飄的,猶如踩在雲端,又有些暖洋洋的,似乎在冬日晒著太陽。

「擬詔。」忽必烈緩緩開口說了兩個字,聲音竟然再次清朗起來。

數百人一起抬頭,看向忽必烈,很多人臉上都露出哀戚之色。

……

王四郎衝出忽必烈的寢殿,直奔太子真金的寢殿。

太子寢宮非常冷清。由於忽必烈也病危,所以大臣們都去了忽必烈寢宮。就連真金的兒子們,也必須要去忽必烈的寢宮。

因為忽必烈是君。君在父前。

只有第三子鐵木耳,為了孝道禮儀,才能留在真金太子的病榻前。

此刻的真金太子,也面如金紙的躺在那裡,奄奄一息,已經口不能言。太子妃和鐵木耳等人都是神色慘然,面有淚痕。

「殿下!」王四郎衝進來,頓時讓太子妃和鐵木耳等人驚愕不已。

王四郎雖然和太子親厚,可是按照規矩,此時應該在大汗的寢殿啊。他是漢臣之首,中書右丞,是數得著的重臣,怎麼會來這裡?

但是,太子真金也聽不到他的話了。

王四郎根本來不及磕頭,就對鐵木耳說道:「殿下,事急矣!大汗已經下令頒布擬定遺詔,極可能立安西王為皇太孫了!」

什麼!

鐵木耳愕然失聲,驚道:「你說什麼!我阿布才是太子!阿布還在世,額布格阿布(祖父)為何要這麼做?」

他倒是不覺得王四郎是在說謊,因為這等大事,怎麼能說謊?對於王四郎,太子府還是很信任的,王四郎一直就是阿布的親信漢臣。

王四郎的為人,也不會在這個緊要關頭無事找事。

「殿下,太子妃大人!」王四郎也沒時間啰嗦了,「等到大汗的遺詔一公布天下,安西王很快就要繼位,他是絕對不會放過太子府的!」

太子妃闊闊真立刻哭罵起來:「真金啊,你這個沒用的人啊,你看看吧,你還沒有死去,可是你的父汗,要把汗位傳給安西王了,我們都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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