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唐再起 第455章 「她請我給大王帶一句話。」

文天祥的宅院,是前宋宰相陳宜中的府邸,既有華屋精舍,又有曲水樓台。李洛入主臨安後,大方的賞給了文天祥。

文天祥不但是軍師府東閣太尉,位居宰執,還被封為廬陵縣侯。

縣侯年俸六千元,食邑六千戶,賜田一萬畝。實打實的的唐國新貴。

此時,文家大門口來了兩輛馬車。一個身穿黑衣的禮部九品小官,很恭敬的對馬車說道:「夫人,貴府到了,請下車吧。」

那小官說完,就沖著大門口的奴僕喝道:「你家主母大人回府了!快來相迎!」

車簾一掀,露出一張五官周正卻飽經滄桑的女子面孔,正是文天祥之妻歐陽夫人。

歐陽夫人和幾個女兒在文天祥兵敗後被元軍俘獲,送入大都宮中為奴。文天祥歷史上就義後,歐陽氏在墳前說「君不負國,我不負君」,然後自剄而死。

這氣節和勇氣,也是女子典範了。

歐陽氏出身大家,宋時又是宰相夫人,之前可謂養尊處優。可她今年不過四十齣頭,卻已頭髮花白,形容憔悴,只有那五官輪廓,還能依稀看出當年的美麗風采。

歲月本就催人老,何況元宮為奴時。

歐陽夫人緩緩下車,舉手投足間仍然氣度嫻雅,似乎並未被宮中為奴的生活改變。

後面一輛馬車也動了,露出兩張憔悴而不失美麗的年輕面孔。

她們正是文天祥的次女柳娘和三女環娘,和其母歐陽氏一起在大都元宮為奴七年了。

文天祥妻妾共生了兩子六女。可要麼戰死,要麼夭折,要麼死於戰亂,如今只剩下柳娘和環娘。

她們是宮中的織奴和浣奴,日日織布洗衣,沒有一日歇息。

客觀而言,忽必烈還算大度。就算文天祥為李洛效力,忽必烈也沒有派人作踐文天祥的妻女,還叮囑宮人宦官不要苛待她們。

作為一個政治高手,忽必烈這種人是永遠不會把事做絕的。如果他把事做絕,那隻能說明你在他眼裡已經沒有任何價值。

柳娘和環娘也身姿窈窕的下車,一左一右站在歐陽氏旁邊。母女三人仰望著「廬陵侯府」的匾額,都是淚如泉湧。

歐陽氏激動的不是文天祥封了侯。畢竟前宋時文天祥就爵封信國公,她也算國公夫人。

她激動的是,終於回家了,終於能見到文天祥了。

七年了啊。

多少個日夜的魂牽夢縈,淚濕寒枕,終於盼來了這一天啊。

當時在宮中,得知唐王李洛要用雲南王換回她們時,她們簡直不敢相信。可直到被遣歸,她們才相信這是真的。

唐王……高義!

「環娘,我們真的回臨安了?真的回家了?不是做夢吧?」歐陽氏目光有點恍惚地說道。哪怕此時,她還害怕是做夢。夢一醒,又看見冰冷的元宮。

環娘滿臉喜悅的哭泣道:「不是做夢!母親,我們真的回家了!」

「拜見夫人!拜見娘子!」一大群奴僕出來,一起跪下,「請夫人娘子回府!」

這些奴僕,大多數是元軍中的奴隸,因為幫元軍打仗,被俘虜後並沒有取消奴隸身份,而是被李洛分給功臣為奴。

這些人都是為奴多年的,換個主子也無所謂。

府中女奴,則是被鎮壓的豪族和元廷官僚家眷。她們撿回一條命,已經算運氣好的了。

「都起來吧。」歐陽氏對奴僕們說道,然後轉身對禮部的小官斂衽一禮,「多謝官人送老身回來。請官人回稟大宗伯(禮部尚書),代老身致謝。」

慌得那小官趕緊還禮說道:「下官安敢受夫人致謝,大宗伯那裡,下官自會代言。」

柳娘和環娘也一起斂衽行禮,那小官少不得一一還禮。

歐陽氏母女是禮部交接的,又派車把她們送回來,她們當然要謝過。

等到禮部小官帶著馬車離開,歐陽氏才帶著兩個女兒入府。

奴僕們畢恭畢敬的伺候著,生怕惹三個剛回來的主人生氣。

「家君呢?」歐陽氏忍住激動的心情問文府官家。

管家恭敬的回稟:「回夫人話,家君官居軍師府太尉,應該在軍師府忙公務。等到城中下值的鐘聲一響,家君就快回來了。」

「軍師府……」歐陽氏念了一句,對女兒說道:「我早就說過,你們父親雖是飽學文士,卻更適合像稼軒先生那樣襄助軍務。可見大王頗為識人,真為明君也。」

後世對文天祥最大的誤會,是認為他是個有氣節的文官,雖然才高八斗,但政治能力一般,軍事才能稀鬆平常。

這當真錯的離譜。

如果說政治才能就是朝堂鬥爭的本事,那文天祥的確不行,因為他屢屢遭到貶謫,宦海沉浮二十年頗為坎坷。

可要說他的實幹才能和政治眼光,那就遠勝那些政治才能「高明」的政客了。

至於說他的軍事才能,也絕對能當得起名將。

文天祥在全局潰敗之下招募兵馬,以數萬訓練不足,缺糧少械,沒有後援的疲弱之師,與元軍孤軍作戰數年,取得於都大捷和南劍大捷,一度收復江西湖南大半和閩北,期間還數次鎮壓了叛亂和賊寇。

宋末最大的軍事勝利,恰恰是文天祥打的。

就是換了岳飛孟拱,也未必比他打得更好了。

相反,張世傑捏著精兵強將,一敗再敗,一逃再逃。甚至閑置兵力,坐看文天祥孤軍作戰而不救。

就是南宋降臣,也不止一人對忽必烈說:「南人之才,無過文天祥者。」

宋末三傑,文氏為首。不是沒有道理。

可惜他的軍政才能,被文才和氣節掩蓋了。在以成敗論英雄的歷史審美下,當然普遍認為他軍事才能不行。

但所謂知夫莫若妻。歐陽氏自然知道文天祥的才能,所以才說李洛識人。

管家討好地說道:「夫人,大王是極信重家君的。大王不但派人將家君救出來,迎接家君時還忘了穿鞋。這些都不是秘密,如今還有新戲文,就叫《唐王跣足迎文山》。大王兩次來文府,對家君稱先生而不名啊。」

歐陽夫人揮手讓管家下去,對柳娘環娘說道:「大王對我們文家,有大恩吶。你們雖是女子,卻不要忘記。」

「是。」兩個女兒一起斂容鄭重應諾。

正在這時,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噪雜,有人喊道:「家君回府了!」

緊接著,一個清朗而熟悉的聲音帶著驚喜傳來:「夫人何在!」

歐陽夫人身子一顫,欣喜之下就要搶著迎出,可是不知為何卻突然忐忑萬分,竟然邁不開步子。

而兩個女兒早就迎出去了。

「大人!」

「大人!」

柳娘和環娘雙環衝到那熟悉無比的身影面前,哭泣著下拜。

「快起來!」文天祥又是喜悅又是心疼,趕緊把兩個女兒拉起來,不由百感交集,淚流滿面。

七年了啊。

當時還是兩個孩子,現在都成大姑娘了。

可想起八個子女只剩下這兩個,文天祥又心疼如絞。

「夫君。」歐陽夫人終於出現在文天祥面前,鄭重的斂衽一禮,「七年不見,夫君別來無恙。」

這是禮。

文天祥猛的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鬢髮如霜,滿面滄桑的女子,先是一愣,接著才把眼前的女子與當年的紅顏之妻、如花美眷聯繫起來。

多少次九曲迴腸,相思成疾,追憶前事伊人每每惘然若失。如今那人就在眼前,當真是浮生若夢,無語凝噎。

「穎娘啊……」文天祥含淚笑道,「真是你啊穎娘。」

他走上前去,也不管女兒在側,就有些忘情的握住歐陽夫人的手,哽咽道:「這些年,你受苦了……你的手……如何成了這般……」

那雙原本擅書鍾繇小楷、素操七弦瑤琴的潔白柔荑,如今變的粗糙不堪,疤痕累累了。

「夫君更是受苦了。妾身遭遇不值當什麼,就是早生華髮,令君不識了。」歐陽夫人悲喜交加的笑著說道。

「識得!識得!」文天祥淚目笑道,他知道髮妻顧慮什麼。

有哪個女子不懼怕年華老去?

一家四口團聚後盡訴衷腸,將這契闊久別之苦一一道出,說到各自遭遇當真是不勝唏噓,大有劫後餘生之感。

歐陽夫人很快找回狀態,拿出當家主母的架勢,吩咐整治一桌團圓酒宴。

等到酒宴齊備,一家四口就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

「我們一家團聚,多虧大王啊!」文天祥拱手說道,「若非大王,我們只能相聚於九泉了。」

他端起酒杯,「這杯酒,我就遙敬大王。」說完往北舉杯,再一干而盡。

歐陽夫人點頭,「等到明日,妾身就帶兩女進宮求見王后,以謝大王天高地厚之恩。這杯酒,妾身也先敬大王!」說罷也是北敬而飲。

柳娘和環娘也有樣學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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