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君臣郊外踏青,一路走來但見春光煦煦,煙樹青青,草長而鶯飛,花開而水綠,更有春泥細細,暖香如醉,好一派明媚春光。
農夫們在新分到的水田耕田插秧,村女們在山崗上採茶。路過的村莊炊煙裊裊,雞鳴犬吠,不時還有令人踏實無比的「哞哞」牛鳴。
隨行的楊漢明嘆道:「這才兩月,郊外鄉村就大為不同了,當真是甘霖一到,枯木逢春啊。兄長復蜀均田之功,可謂乾坤再造了。」
他不是拍大舅哥馬屁。他之前率領苗兵入蜀,一路上都是嗷嗷待哺,哀鴻四野。村莊雖然也有人氣,但百姓之苦,一望可知,全無今日之祥和。
為何?因為流民遍地,賦稅猛如虎,百姓不但困苦不堪,還要受到村社保長甲主盤剝,又多被豪族奴役,命不由己。
事實上之前的蜀中,已經淪為楊漢明不知道的半封建半奴隸社會,與吐蕃已經很相似了。
可唐軍復蜀後,立刻賑濟流民,推行均田令,鎮壓豪強,廢除保長甲主。這一系列雷厲風行之舉,簡直就是立竿見影,卓有成效。
短短兩月,蜀中大變矣。
文天祥勒住馬,指著一大片水田,對李洛說道:「大王,這片水田原是成都豪族馮氏的一處莊園。馮氏家主官居成都總管,侵佔田土十萬餘畝,奴役百姓五千餘戶,人稱馮野王。如今他的侵佔的田土,已經全部分給百姓。」
「這裡耕作的百姓,都曾是馮野王奴役的戶口,不過他們不用再為馮野王耕種了。這都是大王的恩澤。如今百姓家中,都為大王設了神位。」
李洛知道這個馮野王,完全就是田連阡陌的害民巨賊。此人很早就降元,仗著元廷委重地方豪強的政策,利用權勢大肆兼并土地,奴役百姓。
之前呂文煥東征,馮氏不但捐納糧草,還派家丁從軍,可謂唐軍之敵。
區區一個馮氏,竟然擁有十幾萬畝良田,幾千戶農奴,家中儲糧數萬石,這還得了?小民百姓還有活路么?
這樣的人,大江南北到處都是,根本不足為奇。
馮野王已經被鎮壓了。蜀中像他這樣被唐軍鎮壓的野皇帝還有很多。
路邊的百姓不知道李洛就是他們敬為救世聖人的唐王,但也知道都是貴人,一個個對著車駕行禮。
李洛也對百姓點頭致意。
快到了惠陵時,楊漢明又指著一大片茶園,「兄長,這片茶園本是無妄寺的,附近不少百姓,都曾是無妄寺的茶奴。如今,寺中的喇嘛們死的死,逃的逃,抓的抓,已經空了。」
密宗寺廟?李洛眉頭一皺,「無妄寺在哪裡?」
楊漢明道:「在惠陵之北,好大一座寺院。」
李洛「哈」的一聲。無妄寺好大的膽子啊,竟然把寺院建在劉備陵墓的北邊,難不成還要鎮壓惠陵?
惠陵不但有劉備的墳墓,還有武侯祠。直到後世,惠陵都沒有被盜掘。惠陵是極少數沒有被盜掘的帝王陵墓。為何?因為盜墓者不敢。
劉備像,武侯像,關羽像,張飛像都在惠陵。早期的時候,是諸葛亮的德望護住了惠陵,盜墓者不忍盜。後來這幾人都在民間成神,名氣太大,盜墓者不敢盜,害怕神罰。
李洛的老師都曾說,寧盜秦陵,不盜惠陵。
始皇帝的墓都有人敢盜,但唯獨不敢盜惠陵。
盜惠陵?單單關帝大聖那關,你就不敢碰。
而這個喇嘛廟把寺院修建在惠陵之北,那就是故意如此了。
「將無妄寺改為太上道宮。被抓的喇嘛,全部處死。」李洛淡淡說道。
「諾。」喬布趕緊領命,臉上露出一絲興奮。
人落到喬布手裡,要想痛快的死,那就是奢望了。喬布想到那些大喇嘛痛苦哀嚎的樣子,就覺得有意思。
「傳令。」李洛這次是對楊漢明說的,「自今日起,漢地不得有喇嘛廟。所有喇嘛廟,全部改為幾大道廟。漢人為喇嘛者,勒令還俗。不願還俗的,交給喬布。」
李洛的神色很冰冷。
吐蕃帝國當年那麼強大,是怎麼衰敗的?
蒙古軍隊後世又是怎麼衰敗的?
讓唐朝頭疼的南詔,又是怎麼衰敗的?
都是因為喇嘛廟。
他絕對不允許漢地出現喇嘛廟,就和某某教一樣。
但是,蒙古草原和吐蕃等地,都不限制,隨他們去。
可喇嘛教也不是沒有歷史貢獻。最大的貢獻就是抗衡某某教東侵。所以李洛對喇嘛廟相對要寬容些,只要不在漢地傳法就行。
至於某某教,哪裡都不行,除非不是唐國領土。
李洛到了惠陵,發現那裡已經比較熱鬧了。惠陵門口,還有戲台,在表演川戲(蜀戲)《劉辟責買》。
李洛不由心生喜悅。開始有人看戲,意味著百姓已安。
蜀戲是最早成型的劇種之一,早在唐朝就有「蜀戲冠絕天下」的說法,那時就出現了很多戲班和名角。
可將蜀戲推到頂峰的,卻是後唐庄宗李存勖,李存勖因為極愛蜀戲,竟然成為川劇的祖師爺。
可笑的是,李存勖這個祖師爺,也是死在戲子郭從謙的手裡。
戲台上的胡琴鑼鼓一變,很快唱腔由西皮變成二黃,台上又換成《灌口神》。扮演灌口種水神的演員一邊變臉一邊武打,咿咿呀呀的唱個沒完。
李洛看著「水神們」紛紛眼花繚亂的變臉,不禁感到一種久違的親切。
這一幕親眼所見,終於讓李洛搞清楚了川戲變臉的歷史懸案。
後世,川劇變臉的歷史,一直沒有定論。有人說是乾隆時期,又有人說明代。
還有一種說法是,蜀中變臉是古蜀國巫師的一種儀式,古已有之,後來被運用道川劇中。所以是先有變臉,後有川劇。但這這種說法不是主流,主流觀點認為在乾隆時期。
現在李洛明白了,第三種說法才是對的。變臉技法應該非常古老,肯定是先有變臉後有川劇。
蜀劇區別於其他劇中最大的特點,就是變臉。很顯然這不是偶然,而是和古蜀國的文化遺留有關係。
此時,飾演二郎神的演員,突然一個筋斗摔倒,「眾水神」發一聲喊,一起搶上前去,叫道:「斯夫(師傅)!」
台下的觀眾頓時發出一陣噓聲。一個觀眾大聲道:「麻買匹!我唆老金子,你個老倌兒咋回事嘛!老馬失蹄嘍!」
飾演二郎神的老金子哈哈笑著爬起來,對周圍觀眾做個揖,誇張地說道:「哎呀呀,罪過,罪過喲!對不住大伙兒的銅板子喲!格老子滴,多少年頭不上台嘍!戲生了嘍!麻買匹,摜的老子尻子生疼!」
「哈哈哈!」觀眾們一起鬨笑起來,還有人笑罵:「龜兒子滴,還我銅板子噻!」
老金子卻突然手一抬,臉譜變成一張沉毅無比的黑臉,拱手說道:「老子好多年不唱戲,為啥子來?」
他手中的三叉兩刃木戟往北一指,頭上的長羽一抖,「還不是因為韃子嘛!」
「韃子是吃人的老巴子!大夥飯都木得吃,還聽啥子戲嘛!人都活不下去嘍!你們唆,老子還唱的甚麼戲?沒得人聽噻!老子也唱不動噻!麻買匹!還唱果鎚子!」
他說著收起三叉戟,往東一拱手,程式化的行個禮,「可是,唐王來嘍!唐王趕走了韃子,收了這益州,大夥遇到聖人嘍!怎麼唆?老子不是又唱起來了嘛!」
「這唆來唆去,都是唐王的恩典喲!哦?老子又開始吃唱戲這碗飯嘍!所以唆嘛,老子哪果都不謝!老子就謝唐王!」
「你果龜兒子!唆的硬是要得!好滴橫!」觀眾們喝彩道,「好好唱噻,快把手藝撿起來噻!」
老金子這番話,說到他們心裡去了。
老金子大笑道:「老子請了讀聖賢鼠的黃澤,黃先森!讓黃先森給老子……不是老子,是給唐王大人,編一出新戲!到時候,有你們這些龜兒子看滴!」
什麼?
觀眾們有點不敢相信,老金子一個唱戲的,咋能請動大大有名的黃澤?
黃先森那可是讀通了聖賢鼠的人!
「麻買匹!你瞎唆!黃先森者樣的人物,憑啥子聽你滴嘛!你算哪果!」一個觀眾笑罵道。
老金子有點得意,再次拱拱手,「為啥子?那還用唆?就為是給唐王編戲!黃先森一聽給唐王編戲,他巴不得喲!老子給你們唆,黃先森編滴新戲,連名字都取好嘍!」
「哦?」觀眾們頓時來了興趣,「你快唆!那是啥名字嘛!」
老金子嘿嘿一笑,賣了個關子,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轉頭對一個扮演水神的徒弟說:「你戳在者里幹啥子嘛?去收銅錢噻!」
那徒弟趕緊拿起一個木盆,「老倌兒小倌兒賞果臉,我斯夫唆,給幾個銅錢板板!」
觀眾一聽,頓時叫罵開了。
「給你果先人板板!」
「鎚子!」
「麻買匹!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