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駐馬東瀛 第299章 吐血的北條時宗

日軍整個大陣,最外圍都是密密麻麻的丈余長槍,騎兵沖陣完全就是找死。全軍所有的木盾藤牌,也密集的布置在外圍,蒙古騎兵的弓箭很難湊效。而缺乏盾牌的深處,弓箭的射程又夠不到。

照這麼說來,李洛就完全拿日軍的九宮八卦陣沒辦法了?

倒也不是。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耗。

沒錯,就是耗。耗一天耗兩天,耗到日軍堅持不住為止。歷史上很多勝仗,都不是硬打出來的,而是看誰更有耐心。

就是戰術大師鐵木真,也經常採取這種戰術。當對方的步兵方陣無懈可擊,蒙古騎兵無可奈何時,鐵木真就只能和對方耗上了。

他不打也不走,就是切斷敵軍補給線,反覆騷擾,讓敵軍步兵不得安寧,時刻保持緊繃的狀態,幾天下來,敵軍步兵方陣就堅持不住了。

蒙古軍隊西征,連接大勝,其中很多戰例都靠了一個「耗」字。比如,烈日炎炎下,步軍大陣排著整齊的隊列,被爆曬一天會怎樣?一天不行,爆曬兩天呢?再強的兵也不行了。

可是騎兵不同,他們完全可以跑得樹林里乘涼。步兵怎麼耗得過?

騎兵比步兵強的地方,最主要的不是攻擊力,而是機動性和活動空間。不發揮機動性和活動空間的優勢,而是和步兵拼攻擊性,那騎兵一定會輸。

一個騎兵衝過來,面對一個手持一丈長矛的步兵,死的多半是騎兵。這也是為何喜歡肉搏的滿清八旗兵,總喜歡下馬步戰的原因。

滿清八旗兵攜帶的輔兵,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在主子下馬步戰時,看管戰馬。

還有人說,騎兵是移動靶,步兵是固定靶,所以在對射中騎兵佔優勢,這個說法就是想當然了。

騎兵固然是移動靶,可是目標也大啊,戰馬很容易中箭。而且,在賓士的馬上射箭,哪有站在地上固定射箭準頭高?

騎兵騎射技術再強,也無法輸出步兵方陣那麼密集的箭雨,就算借著馬速的慣性,騎弓的射程,也未必比得過步弓。更別說步兵還有盾牌防護。

就像現在,李洛倘若孤注一擲的把一萬八千騎兵全部用來沖日軍的九宮八卦陣,就是騎兵全部死光,也無濟於事。

憑藉強勢騎兵打仗的阿保機、阿骨打、李元昊、鐵木真、野豬皮,都屬於名將吧?可他們沒人干過用騎兵衝擊軍陣嚴整的步兵。

那太蠢了。

尤其是鐵木真,他對敵軍步兵大陣的戰術,恪守了一個原則,就是敵陣不亂,他不總攻。

還有人認為,所謂軍陣壓根沒用,乃是文人誇大之詞,古代打仗就是打後勤和戰術素養。這種觀點,顯然還沒理解軍陣的作用。

軍陣的作用,說白了就是便於量化管理,紀律管理,統籌協同。

冷兵時代,當步兵數量達到數萬,沒有陣法是不可想像的。別說幾萬人,就是幾千步兵,你沒有軍陣,那也亂糟糟的一窩蜂,將帥根本無法有效完成戰術動作。

軍陣可以把亂糟糟的人群,量化成一個個模塊,棋子一般讓雙方統帥對弈。軍陣都沒有,你還談什麼戰術素養?那不是烏合之眾么?

……

整整一下午的功夫,日軍大陣向前移動了二十里,李洛也向後退了二十里。

「城濮之戰,文公退避三舍,讓楚軍九十里。今日我軍讓日軍二十里,又有何難?」李洛笑對諸將說道,「再耗它一日兩日,等到江戶灣被占,消息傳來,日軍軍心必亂,安能持久?」

諸將笑道:「大將軍明斷,我等就耗它一耗,看它能堅持多久。」

黃昏的時候,李洛退到一個昨日被蒙古兵屠殺的沼津城之內,然後放心大膽的歇息。

「八嘎!可惡!」日軍將領見元寇退到沼津城裡,忍不住破口大罵。

日軍的戰略,是以兵力優勢結成九宮八卦陣,步步緊逼,慢慢將元寇逼到伊東半島,然後再將元寇封鎖在伊東半島,這樣既能防止元寇在內地破壞,又能便於消滅。

可元寇竟然躲進了城中,這完全偏離了他們對元寇的認知。

日軍保持九宮八卦陣的隊形走了一下午,軍士是很疲憊的。如今元寇退入沼津城中,倒是可以放鬆歇息了。可是日軍怎麼休息?

一旦在城外紮營,元寇必定乘機攻打。幾番騷擾下來,武士們晚上都無法休息恢複體力了。搞得不好,還會發生可怕的營嘯。

北條時宗神色陰沉,他看著城裡的元軍蘇魯錠大纛和蒼狼戰旗,手中摺扇捏的咔咔作響。

「嘩」的一聲,北條時宗的摺扇打開,只能狠狠的下令道:「離開此城,回到原地。」

於是,日軍只能又退回二十里,回到富士山之東的大營。可是等他們一離開,李洛立刻又派出蒙古騎兵騷擾,逼日軍始終保持陣型。

等日軍保持陣型回到原地,人人都是疲憊不堪。要知道,保持陣型行軍比散陣行軍累的多。

忙活一天下來,九宮八卦陣雖然讓元寇無法攻擊,可日軍自己也累的夠嗆。李洛的疲兵之計,已經取得成效了。

以北條時宗為首的日軍將帥,臉色都很難看。

「執政殿,九宮八卦陣雖然無懈可擊,可也經不起這等奔波,看來是無法把元寇逼到伊東了。在下以為,明日不宜再用了。」

「是啊執政殿,我軍是元寇兩倍有餘,為何不能痛痛快快的決戰,而是採用完全防禦的陣法呢。」

「執政殿,乾脆明日直接換魚鱗陣,給元寇攻擊的機會,也給我軍攻擊的機會!這樣,就能夠決戰了!」

大武士們紛紛進言,雖然他們嘴上不敢說,可心裡都覺得北條時宗的戰術過於保守了。

安達泰盛的想法,卻比其他人深的多,他看到北條時宗憂心忡忡,也知道主公擔心什麼。

「諸君,在下最擔心的,不是決戰。而是,倘若元寇避免決戰,一直用騎兵在關東平野破壞,那我等如何應對?」安達泰盛說道。

眾人一聽面帶憂色的點頭,元寇避而不戰,只一心破壞關東,那他們還真沒有好的辦法。

因為,騎兵不行。

雖然有三萬多匹戰馬,可是所謂騎兵也只是僅僅會騎馬而已,還算不上合格的騎兵,怎麼能和蒙古騎兵抗衡?

沒有騎兵,當然只能被動的眼睜睜看著蒙古騎兵燒殺搶掠。

這也是為何農耕民族面對游牧民族如此被動了。人家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不和農耕文明的大軍決戰,而是利用騎兵四處燒殺搶劫。

北條時宗一動不動的正坐在帥位上,他閉著眼睛苦思冥想,軍帳中的燭光,將他的影子拉的光怪陸離。

「鐸——鐸——」

夜深了,日軍大營里很是安靜,使得隨軍僧人的木魚聲更加清晰。從富士山上吹來的蕭瑟秋風,嘆息著進入大帳,燈火頓時忽閃將滅。

大帳中的諸將,見到北條時宗陷入冥想狀態,也都屏氣斂息,不敢出聲打擾。

忽然,北條時宗的眸子猛然張開,臉色竟然有點蒼白,就是拿扇子的手,也似乎顫抖了一下。

「不對……元寇的水師,真在伊東灣?」

「元寇為何不在神奈川登陸,而是在伊東登陸?」

「元寇既不決戰,為何又不分兵劫掠關東?」

北條時宗連發三個疑問,突然猛地站起,目中冷厲一片。

「元寇的真正目的,難道是……江戶灣?」北條時宗自言自語地說道。

此言一出,帳內諸將皆盡變色。本來就一直感到有點不對勁的安達泰盛和平賴綱等大將,更是臉色劇變。

「主公!必是如此!」安達泰盛也霍然站起,「騎兵回援,或許還來得及!」

北條時宗連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下令道:「任你為騎大將,率兩萬騎兵,火速趕回江戶灣,希望……還來得及吧。」說完這句話,北條時宗就神色疲憊,萬般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哈依!」安達泰盛匆匆行了一禮,就衝出大帳。很快,夜色中就傳來人喊馬嘶的聲音,無數火把中,兩萬騎兵轟隆隆開出大營,冒著夜色往北而去。

直到安達盛泰率領騎兵離開,北條時宗的神色才好看了一點。

大帳中氣氛凝重無比,人人心情沉重。

真是大意了啊。

元寇大軍一在伊東登陸,神國大軍就南下攔截,阻止元寇深入破壞。可是,卻恰恰忽略了北方的江戶灣。

江戶灣的鎌倉城他們不擔心,鎌倉城城池堅固,不是那麼容易攻佔的。

他們擔心的,是江戶灣的五千艘船!

那是幕府好不容易徵調的商船和漁船,是用來運兵反攻九州島的。倘若這些船沒了,他們兵力再多,也無法反攻九州島了。而元寇就能憑藉水師徹底控制關東沿海,想打哪裡就打哪裡。這情形,想想就可怕啊!

隨著江戶灣沿岸的十六萬陸軍南下,留守江戶灣的,只有不到一萬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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