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初升。
明亮的光芒在大江的邊緣灑落,然後蔓延向整個世界。
薛鈴坐在鏡前窗畔,寧夏坐在她的身後,正在幫她盤起頭髮。
那一天薛鈴帶回了端午,方別幫少女剪了頭髮。
可是轉眼間已經快一年過去了,薛鈴的頭髮長長,但是卻沒有了幫她剪頭髮的人。
「今天就是秦與郭聚峽決戰的日子了。」寧夏一邊用梳子梳理薛鈴的長髮,一邊輕輕說道。
「嗯。」薛鈴簡單嗯了一聲。
這就是她為什麼要在這裡梳妝打扮的原因。
因為這一次她同樣會出席。
「聽說你之前去見過那個男人一面,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寧夏繼續問道。
「一個很厲害的人。」薛鈴想了想,這樣回答道。
「他是郭聚峽,是六扇門的總捕頭,當然是很厲害的人。」寧夏說道。
薛鈴搖了搖頭說道:「我並不是指他武功厲害。」
「而是即使沒有武功,他也是那種很厲害的人。」
一個武功很厲害的人當然很可怕,但是倘若一個人沒有武功都很可怕,那麼加上武功,其可怕程度遠遠大於兩者之和。
寧夏靜靜聽著薛鈴的話,然後笑了笑:「所以那次見面收穫很大?」
薛鈴點了點頭。
不過沒有說其他多餘的話。
「上次決鬥的時候方別到了,你猜這一次他會不會到?」寧夏繼續問道。
薛鈴搖了搖頭。
寧夏笑了笑,一邊笑著將薛鈴的頭髮盤起插上了發簪,一邊笑著問道:「為什麼?」
「因為上一次他的目的基本上都達到了,這一次,他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薛鈴說道。
「聽起來你很了解他的樣子。」寧夏道。
「我當然還算了解他。」薛鈴輕輕說道:「他是我的蜂針。」
「可是如今你已經成了蜂后殿下,他卻成了站在您對立面的人。」寧夏輕輕笑道。
「但是你也和我一道啊。」薛鈴平靜說道。
她拿起胭脂,在手中輕輕抹勻,曾經的薛鈴化妝這種事情已經和她無緣,但是現在卻是少女最常做的事情之一。
畢竟她的外貌略顯稚嫩,要麼選擇像之前蜂后那樣深居簡出,幾乎不在人前露面,要麼就要藉助妝容的力量,為自己增添成熟與威嚴的意味。
「被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會不會不開心?」寧夏看著鏡子中的少女。
「沒有。」薛鈴搖頭:「能夠做到之前做不到的事情,應該開心才對。」
「還有,接下來的路也很長,希望你能夠一直幫我。」
寧夏不由笑了起來:「你看瞬間就不自信了。」
「沒有。」
薛鈴輕輕握住了寧夏的手。
「並不是不自信,而是更自知自己的極限。」
……
……
秦與郭聚峽的戰場就在應天府的宮城之內。
這裡原本是汪直強佔下來的王宮,但是卻在刺殺那日,被黑無大鬧,導致多有殘破之處,如今應天府依舊陷於接近群龍無首的亂象,一時間這座原本是帝王行宮的宮殿群就成了徹底的無主之物。
所謂月圓之夜,紫禁之巔,無論是秦還是郭聚峽,他們都沒有興趣真在紫禁之巔決鬥一場,此刻站在大殿前的空地上,兩個男人遠遠對望。
相比於秦,郭聚峽要更高大一點,如果說郭聚峽是一座鐵塔的話,那麼秦就像是一顆楊樹。
雖然都很高,但是其具體的高度還是有著微妙的差別。
「沒有想到總捕頭會真的願意來到南邊。」秦輕笑說道:「我原本以為總捕頭聽過舒慶的故事之後,就會選擇避而不戰的。」
關於舒慶的故事,其實是兩段。
前一段是天下皆知的舒慶與秦的戰鬥中最終被秦以接近碾壓的姿態輕鬆暴打,最終直接被打成重傷。
而第二段則是緊接著上一段,在舒慶被擊敗之後,接著秦與商九歌決鬥的當口,方別驟然出手,一劍便斬殺了舒慶,從而引爆了一塊危險無比的定時炸彈。
郭聚峽敢千里迢迢從燕京來到應天府,是究竟有把握從秦的手中取得一勝,還是說能夠保證即使戰敗也可以全身而退?
這一切,最終都歸結於郭聚峽為何敢來應戰?
當然,就秦而言——他是歡迎郭聚峽前來應戰的。
畢竟如果說讓秦去燕京挑戰郭聚峽。
老實說——秦是不敢的。
秘密前往燕京還行,如果公開過去——那是真的嫌棄自己的命長,去給那位陛下送菜的。
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挑釁那位陛下,所依仗的不外乎是天高皇帝遠,朝廷如今事務繁多,況且很多江湖事沒有辦法用官服的辦法解決,但是如果秦自己到了燕京,那真可以說是自投羅網。
正常來說,就是一個不敢去,一個不敢來,就好像丁苦雨那樣,相看兩相厭,但是最終卻沒有一個人踏雷池一步。
但是最終郭聚峽還是來了。
「有些事情不得不來。」郭聚峽遠望著秦說道:「其實在此之前,我並沒有怎麼聽說你的名字。」
「如果一個刺客的名字被太多人聽過,那麼他真的一點都不成功。」秦淡淡說道。
「你要是這樣說的話,目前為止,最成功的刺客應該是方別了。」郭聚峽笑道。
「我不否認。」秦平靜說道。
如果論沒有人知道名字這一點,方別是真的很有發言權了。
作為長期有著受迫害妄想症的同學,他在有蜂巢庇護的情況下保持了多個身份,並且成功上榜了江湖榜,如果不是最終蜂巢變天,秦決定重排江湖榜,方別恐怕還是可以繼續苟下去。
「總之我這次來,其實更重要的是想問你一個,不對,是一些問題。」郭聚峽望著秦說道。
「我並不保證我會回答你的這些問題。」秦淡淡說道。
「那麼我就從最簡單的問題問起吧。」郭聚峽望著秦:「閣下如今的武學據傳是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
這個問題是真的很簡單了。
因為這姑且算是秦公開的情報了。
而現在郭聚峽只是當面向秦確認。
秦笑了笑:「我聽聞先生推算之術天下無二,所以這麼快就對我有想法了嗎?」
「是不能回答的問題嗎?」郭聚峽不為所動,繼續問道。
「當然可以回答。」秦點了點頭:「是的。」
「那麼第二個問題……」郭聚峽繼續問道。
但是郭聚峽並沒有問完這個問題。
因為當他問出來的時候,秦已經動了。
這個黑衣的男人踏步向前,每一步都在地面上形成一圈氣浪。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說逐漸踏空而起,而面前之敵,當然只有一個。
秦向著郭聚峽遞出了一拳。
直拳。
郭聚峽沒有躲。
沒有躲便是不得不接。
這個鐵塔一般的男人單手向前,以掌接拳。
真氣在兩個人之間震蕩激昂,讓周圍的磚石為之漸漸化為齏粉。
郭聚峽運力將秦反推了回去,看著對方在空中輕盈轉體之後立地站直,開口道:「哪有沒問完問題就打的。」
「我很怕你問完問題之後就不打了。」秦一本正經說道:「所以光是讓你問問題蠻虧的,所以一個問題就是一拳。」
「拳的輕重則根據你問題的輕重來決定。」
「如果說你的問題過於重了,這一拳可能會將你直接打死。」
秦絲毫不開玩笑地說道。
這個男人的表情當然也沒有一絲的笑意。
他過於自信了,自信到說可以一拳打死郭聚峽的程度。
不過郭聚峽卻沒有一絲的憤怒,他只是陷入了思考。
當然,在江湖榜甲榜前十之中,雖然說每個成名的絕頂高手都各自有自己的擅長功法和領域,但是細分的話,以真氣雄渾招式威猛見長的人,仔細數來,不滅金剛舒慶當然算一個。
郭聚峽也是以硬功真氣見長的選手。
再往上數,已經謝世的白淺乃是劍術高手,春江花月劍絕跡江湖,但無人敢質疑這套劍法的境界與威力,毫無疑問屬於技巧型的高手。
商離不必說,方別當然也沒有一套頂級的硬功打底,只有少林方丈空明神僧,一套少林功法剛正威猛金剛伏魔當在世間稱得上頂級人物,只是奈何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
雖然說這種正派的煉體功法有著循序漸進,越練越強的特性,但是同樣,也受著年齡的影響,空悟的金剛不壞固然天下少有敵手,但是他最終卻敗給了自己,空明神僧年歲更高,出手也更少,哪怕說依舊有驚世神力,但是身體能夠維持多久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