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黃道舟不是覺得驕傲,而是覺得自己的兒子心機深不可測。
那是黃道舟決定拿上三萬塊錢存摺,一萬一千多塊現金去滬城前。
黃瀚得知吃了晚飯後黃道舟就會乘坐雙排座貨車去滬城買房子。
他問明白了前因後果,叮囑黃道舟拿上《今古傳奇》的匯款單,不管是跟房主交接,還是去辦手續交稅費,都主動公開自己作家的身份,說明買房子的錢來自稿費。
七八十年代跟後世作家多如狗截然不同,這時的作家,特別是有長篇小說發表的作家都是稀缺品種,受人尊敬。
拿出稿費匯款單足以證明買房子的錢來路正,會少了太多麻煩。
因為這個時期政府部門的特性就是該管的事兒不管,不該管的事兒卻喜歡多管閑事。
比如說某人花幾千上萬的錢買房子到房管所辦手續,辦事員會刨根問底,非得把你錢的來路問明白了不可,要是說不清楚,他說不定就會報警。
黃道舟拿出兩張匯款單,自我介紹了作家身份後,房管所顧所長前倨後恭,熱情得過了分。
他表態明天肯定會辦妥房管所的相關手續,然後親自陪著他去房管局辦證,屆時他還要帶黃道舟去見見局長。
原本以為會把腿跑細的房產證,居然只花了三天就辦妥了,跟黃景蘭合買的那棟店面房其實是打通的樓下四間房,房產證分割為兩個戶主,變成了產權清晰。
沒想到廠長職務在各部門辦事時沒人當回事,知名作家的身份簡直是讓人肅然起敬。
黃道舟在回來的路上還在回味這兩天辦房產證的過程。
在房管所時,顧所長笑著向幾個辦事員介紹黃道舟就是《大國崛起於明末》的作者輪峰迴筆,辦公室的七八個人頓時主動起立熱烈鼓掌。
然後請坐、泡茶、遞煙,看得跟在後面的黃景蘭一愣一愣的。
去局裡辦事時更加有意思,一上午都是在人家局長室談詩詞歌賦和文學,需要黃道舟簽字都是辦事員一趟、一趟跑來。
最後黃道舟不知道簽了多少字,因為整個房管局的幹部都拿來《今古傳奇》,沒有《今古傳奇》的拿來筆記本請黃道舟簽字。
黃道舟寫小說不行,但是寫字很行,比黃瀚寫得好多了,最後他還給房管局局長寫了毛筆字「天下為公」落款輪峰迴筆。
房管局局長是個書法愛好者,懂行,見到了黃道舟的墨寶後讚不絕口。
這就是房管所顧所長堅持親自帶黃道舟去局裡辦手續,把他引薦給局長的原因。
局長喜歡舞文弄墨,他這是投其所好。
黃道舟的表現證明,顧所長拍馬屁取得了好於預期的效果,局長得到了題字後堅決要宴請黃道舟予以答謝,並且留下顧所長作陪。
「酒精考驗」一兩年的好乾部黃道舟在酒桌上妙語連珠談笑風生,給房管局的領導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時還沒有時髦印名片,黃道舟把幾個領導的姓名、職務、電話號碼記錄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
領導們也記下了黃道舟的辦公室電話和家庭電話,並且表態去三水縣時一定提前聯繫。
黃道舟是有錢人哪能要人家請客,趁著上廁所的機會悄悄地把賬結了,十一人一桌喝了五斤黃酒也不過五十幾塊錢。
房管局的領導見這位大作家如此上路心裡更加歡喜,強烈要求黃道舟下一次來滬城必須讓他們回請。
這次的購房之旅令人快樂,回程的路上黃道舟又唱起了《在哪遙遠的地方》。
黃道舟在車上就盤算過了,下一趟去滬城送貨時他還親自來,帶上陳春松和幾個瓦匠、兩三個小工。
滬城的房子不能閑著,讓瓦工修繕後出租那是必須的,現在租房子用不著藏著掖著,國家允許。
小洋樓有三個衛生間有抽水馬桶,但是太破舊,原房主落實政策收回房子的時候,已經是一窮二白,工資也就僅僅夠生活,哪有餘錢修繕那麼大的房子?
後來跟海外的嫡親聯繫上了,他們都是一心想著早點出國,哪有可能把親戚寄來的美金用在維修準備賣掉的房子上?
這棟小洋樓的建築質量杠杠的,只可惜歲月滄桑,留下了太多斑駁,黃道舟準備花千兒八百塊讓這棟小洋樓舊貌換新顏。
他沒時間盯著,交代完事情就得回三水縣,陳春松負責這件事,七八個瓦工、小工的食宿也是他來安排。
這事兒好辦,小洋樓里有傢具和鋪蓋。
黃景蘭跟房主談條件時就知道人家是要出國定居,房子里的傢具、生活用品根本帶不走,談價錢時就包括了這些東西,細心的黃景蘭甚至於連人家的紫砂花盆都數過記錄下數量。
小洋樓有廚房,有鍋碗瓢盆,安排一個小工做飯即可,床不夠這麼多人睡也不是個事兒,二樓和閣樓都是實木地板,鋪上鋪蓋就能夠睡。
陳春松是張芳芬的准侄女婿,是黃道舟的徒弟、部下,讓他辦這點事哪有可能辦不好?
梧桐里距離外灘的直線距離不超過三里路,黃景蘭會幫著聯繫租戶,房租當然要高價,目標人群就是外灘上的那些洋鬼子和「假洋鬼子」。
黃道舟和黃景蘭都是愛國的,租房子給外國人哪能便宜?越貴越好,最好用美金結算。
寧可租不掉也不讓價,房租只簽兩年,兩年後的租金隨行就市。
黃道舟一回到家就把房產證交給了張芳芬,吃晚飯時把這幾天的經過講了一遍。
然後他感慨道:「唉!副科級廠長在滬城屁都不是,人家根本不拿正眼看你。」
黃瀚笑道:「這算什麼,在首都,正處級都不算啥,說不定大街上一個騎自行車上下班的老頭就是副廳。」
「有這種事?」
「當然有啊!不是有句俗話,到了首都才知道自己官兒小!」
「唉!看來我這個副科真不能算有了一官半職,遠不如作家吃香!」
「爸爸,我認為你以後完全可以亮明作家身份,用不著糾結書不是你寫的,我們爺兒倆誰跟誰呀!穿幫了也無所謂,人家說不定更加羨慕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