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五湖風平 第十四節 龍吟龍吟

獃獃地望著已經遠去的黒雕,陳凡的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感覺不到山頂凜冽的狂風,聽不到四周雷鳴般的巨浪聲,看不到空中耀眼眩目的強光,甚至於對越來越近的龍丹相撞也無動於衷,彷彿成了一尊毫無生命的石像。

許久,許久,陳凡意識回體,終於有了知覺,心中卻不知是什麼滋味,有辛酸、有無奈、有悲痛、有失望、有欣慰、有喜悅,酸甜苦辣五味俱全,百結愁腸,久久不語,他從來沒想到有這樣的結果,歷經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在巨浪之下、蛟龍口中死裡逃生,終於回到黃山,卻還是在劫難逃,唉!千算萬算不如天算,也許這一次真的是命中注定。

忽然間,心中洋溢著無限喜悅,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部一掃而空,雖說自己難逃此劫,但是所有的弟子都已經安全逃脫,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能有如此結局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他們都是自己的孩子、世上最親的人,心中雖說割捨不下,但豈能為了一點私心連累他們?最為高興的是,大難臨頭之時,沒有一個人貪生怕死,每一個都是響噹噹的好男兒,都有一顆赤子之心,不愧是自己的好徒弟,今生能有這樣的弟子已經是不算虛度,再沒有任何遺憾,足已自豪而笑,足已聊以自|慰,足已含笑而去。

陳凡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默默地說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經過劫難之後,你們也許會迅速成熟起來,天高任鳥飛,海寬憑魚躍,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師父希望你們在外面還能像現在這樣,一輩子相親相愛、和睦相處、親如手足,還能做到尊老愛幼、相互謙讓、永無雜念,希望那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人間悲劇不要發生你們的身上,希望你們日後都能修成正果、飛升仙界。」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娰虎生,陳凡感嘆不已,天下最為複雜、最難洞透的就是人心,千孔萬面,捉摸不定,以前確實小看了他,其心機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深沉,其心志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堅韌,在如此危急關頭,明明知道兩雕的傷勢,卻站在一旁沉默不語,雖驟然發難,其行可恨,但其情可憫,讓自己無法狠心痛下殺手,看他悲喜交加、真情畢露的目光,那位二弟應該確有其人,不像是做作,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段真摯感情,每個人都有純真樸實的一面,即便是窮凶極惡之人,也不可能完全絕情斷義,人心似鐵但也有軟弱的一面。

「嘿嘿!娰虎生,你並不只是老虎,狡猾如狐當之無愧,也許改稱娰狐生最為合適。」陳凡暗自一嘆,心裡知道所謂的自願為奴乃半真半假,娰虎生不比常人,是一位集老虎與狐狸於一身的凶神,哪能如此輕易屈服於他人?幸虧自己未雨綢繆,搶先化解了他心中的大部分怨恨,應該不會再為難眾弟子,華雄元機智過人,精明能幹,華豪元處世圓滑,知曉變通,估計他們能明白了自己的一番苦心,若是處理得當,甚至於能夠與娰虎生接下深厚的情緣,有了赤荒殿的支持,今後在修士界不會孤立無援,不會任由別人欺負。

想到這兒,陳凡覺得已經了無牽掛,頓時坦然自若,心情平靜如水,下意識地轉過頭來察看四周,但見整個山頂狂風肆虐,原本鬱鬱蔥蔥、樹蔭如蓋的森林已經被摧毀了三成以上,東面的破壞最為嚴重,大部分參天古木被連根拔起,折斷的枝葉在空中飛舞,很快就無影無蹤,地面留下了一座座深坑,殘存的樹木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榦,隨著狂風不斷吹過,它們都在劇烈震動,搖搖欲墜。

再看看北面的議事堂,雖說也是一片狼藉,但基本上保存完好。屋頂的磚瓦、屋沿的鉤檐早已不見,三丈高的廳門只剩下一個寬大的門框,兩尊石獅橫躺在地,並且向廣場西面緩緩地移動,可是議事堂的牆壁都是用巨石構築而成,堅固異常,巨木鋪成的屋面被緊緊地釘在牆面,屋裡的九根粗大的圓柱也分散了巨大的壓力。

黃山上唯一毫髮無損的就是廣場正中的三根巨木,它們儘管高達五、六十米,但依然像鐵鑄般紋絲不動,龐大的震天巨鍾雖然重達八十多噸,卻被數十道粗大的鐵繩死死地纏繞著,好像已經與巨木凝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無法分割。

山外的洪水已經上漲了百米以上,四面八方都是滔天巨浪,氣勢洶洶,起此彼伏,每一道都不低於兩、三百米,前赴後繼地衝擊著山體,每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都代表一大片岩石開始碎裂,不容置疑,下面的山體肯定早就被掏空了一小半,個別浪尖已經到達山頂,原有的懸崖絕壁全部坍塌,正向深處不斷延伸,黃山如同竹筍似的被層層剝開,山頂的面積在逐步縮小,現在只剩下不到八成,按此速度,用不了半個時辰,四周所有的森林將會全部消失,光禿禿的廣場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遼闊的水面上看不見蛟龍的一絲身影,但是巨浪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盛,漫天的洪水彷彿變成了波瀾壯闊的大海,強光也已經消失,天上的太陽始終沒有出現,空中一片湛藍,而且藍得似乎有些怪異,好像越來越深,越來越刺眼,越來越妖艷,讓人心驚肉跳,總有一種大禍臨頭但無力抗爭的感覺。

陳凡輕輕地搖了搖頭,心知自己在此站立了很久,現在還只是一個開場白,在這樣的巨浪衝擊下,黃山還能支持一、兩個時辰,但是更恐怖的景象還沒有來臨,一旦九條蛟龍出現在附近,不消半個時辰,黃山就會徹底粉身碎骨,成為一堆碎石,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當然,自己的命運也是如此。

凝視著殘破的議事堂和巍然屹立的震天巨鍾,陳凡想起了自己初次登上黃山和從羅門返回黃山的場景,情不自禁地長嘆一聲:「白雲蒼狗,蒼海桑田,果然不假。」兩上黃山時都曾經這樣感慨過,慶門之前肯定還有其它門派在此立足過,可以說,巍巍黃山見證了無數人間的榮耀和恥辱,看到了無數門派的興旺與衰亡,它們或延續了數百年,或傳承了數千年,而自己只呆了不到三個月,也許是時間最短的主人,從此以後,黃山將成為歷史,自己將化著塵埃,很快就會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永遠被人遺忘。

「人生如過客,世事無永恆,無論功與過,終歸塵埃中。」陳凡搖頭晃腦地長吟幾聲,不禁放聲大笑道:「生生死死,天理循環,生又如何?死又何妨?人生苦短,瞬間即逝,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人人如此,代代相傳。仙又如何?凡又怎樣?我笑世人皆醉,也笑自己如夢,不死、不朽、不滅、不亡,哈哈!大千世界、蒼穹宇宙、日月星辰、萬物生靈、芸芸眾生,哪一個不是從生到死?哪一個能逃過天理循環呢?」

陳凡頓覺四大皆空,起身向議事堂走去,忽覺腳下冰涼,低頭一看,地面出現一雙深深的腳印,新換的布鞋已經斷裂,鞋底早已化為碎片,心中恍然大悟,自己站立的時間太久,真氣自動外放,形成了一個真氣罩,抵禦四周的狂風,外界的壓力越大,雙腳自然而然地陷入地面。

「哈哈!腳下有先知,心中有靈犀,早晚有此著,殊途與同歸。」陳凡昂首挺胸,邁開大步進入議事堂,將太師椅搬出大廳,放置在廣場的正中央,渾然不顧肆虐的狂風,頭頂巨鍾,眼看巨浪,耳聽巨響,懶洋洋地躺在太師椅上,面帶微笑,等待著死神的來臨。

猛然間,陳凡腦袋「嗡」的一聲,隨即全身僵住了,再摸摸背上的包裹,頓時大汗淋漓,不由暗暗叫苦:「糟糕,大事不妙,續命草還在我這裡,弟子們拿什麼去救那個二弟?娰虎生絕不是什麼善類,一旦惱羞成怒,肯定會傾怒與他們,我不在了,他更是肆無忌憚。天啦!我竟然弄巧成拙,無形之中將他們推入了火坑,陷於更為險惡的絕境,天啦!是我害了他們!」

所有的喜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的平靜瞬間被打破,陳凡全身一片冰涼,頓時感到無比絕望,弟子們的修為太低,娰虎生即便功力大損、元氣大傷,所有人加起來也不是他一合之敵,況且自己誤導了他們的思路,七人一輩子都在黃石島修鍊,從未涉足外界,與虎同行、與狐為友,哪能斗得過老奸巨滑的娰虎生呢?丟掉性命是小事,如果被他挾迫引誘,心志稍有不堅,很有可能墜入魔道,成為娰虎生甚至於赤荒殿的為惡幫凶,成為他們的殺人工具。

陳凡連連自責,懊悔萬分,一輩子自認精明,算無遺策,從不吃虧,沒想到臨死前竟然干出如此愚蠢的事,聰明反被聰明誤,一次重大失誤就斷送了眾弟子的性命,這與自己親手殺死他們並無區別,他淚流滿面,喃喃自語道:「老天啦!我竟然害死了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孩子,造孽啊!難道老天真要亡我?」

陳凡失魂落魄,心中在不停地滴血,良久之後,猛然大叫道:「不行,我不甘心,絕不能坐以待斃,我要與命運斗一斗,與老天斗一斗,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我一定要救他們,我一定要去救我的孩子,不能認命,否則我死不瞑目。」

轉眼間,陳凡又鬥志昂揚,洋溢著衝天豪情,在他心中,世上沒有闖不過去的關口、沒有不能克服的困難、沒有不可戰勝的敵人,仙擋殺仙、神擋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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