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經過一段快速而平靜的航程之後,載著帕札爾法官、北風、勇士、凱姆、狒狒警察和其他幾名旅客的船,終於接近底比斯了。每個人都靜靜地看著這個城市。

河的左岸矗立著卡納克與盧克索兩座美輪美灸的神廟。高牆擋住了世俗窺探的眼光,牆內有幾位男女信徒正在誠心膜拜,求神留在人間。有好幾條小徑通往神廟入口處的塔門,路旁種滿了金合歡和程柳。

這回船隻沒有再受到河警攔截。帕札爾滿心歡喜地回到了故鄉。自從他離開之後,他不僅接受了各種考驗、經歷了備種磨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體會到了愛情。

奈菲莉無時無刻不在他的心裡。他沒有食慾,也越來越無法集中精神,夜裡他也會睜著眼睛,希望能突然看見她在漆黑中乍現。老是失魂落魄的他,彷彿有一種空虛感啃蝕著他的心,整個人漸漸消沉了下去。只有他心愛的女人能治好他的病,但是她看得出他的病因嗎?再也沒有任何神抵或祭司能重新賦予他生命的樂趣,沒有任何形式的成功能驅散他的痛苦,也沒有任何書籍能安撫他的心靈,而底比斯,奈菲莉所在的地方,是他最後的希望。

帕札爾對自己的偵查再也沒有信心了。他已經覺醒,知道這個陰謀計畫得完美無缺。

無論他再如何懷疑,也永遠找不到真相。就在離開孟斐斯之前,他得知了衛士長的木乃伊下葬的消息。由於出使亞洲的亞舍將軍歸期不定,因此軍方高層認為不必再將葬禮延期了。下葬的果真是那個退役軍人?或者是另一具屍首?那個失蹤的衛士長是否還活著,躲在某個地方呢?帕札爾將永遠也解不開這個謎。

船在盧克索神廟前方不遠處靠了岸。

「有人在監視我們。」凱姆注意到了,「在船尾的一個年輕人,他是最後一個上船的。」

「進城以後先到處亂走,看看他會不會跟著我們。」帕札爾吩咐道。

那個男人果真尾隨著他們。

「是孟莫西嗎?」凱姆問道。

「很可能。」

「要不要我去擺脫他?」帕札爾卻制止他說:「我另有打算。」

帕札爾到了警察總局,局長十分肥胖,辦公室里還堆滿了水果和點心籃。

「你不是這個地區的人吧?」局長問他。

「我是,我是河西某個村子的人,前一陣子被調到孟斐斯,而且很榮幸能見到你們的首長孟莫西。」帕札爾故意這麼說。

「你現在回到家鄉了?」

「只待幾天而已。」

「是休假還是有任務?」

「我現在在處理木材稅(木材是埃及稀有的材料,因此價值不容忽視)。我的前任法官對於木材稅的單據記錄得不詳盡,疑點很多。」

胖局長咽下幾顆葡萄乾後說:「孟斐斯會有燃料短缺的問題嗎?」

「當然沒有,那裡的冬天很溫暖,儲備的木柴並沒有用完。只不過我覺得輪流砍柴的工人的分配,好像不太公平:孟裴斯人太多,底比斯人很少。所以我想參考一下你這裡各個村落的名單,以便找出其中的弊端。有些人不想去撿小樹枝、荊棘和棕擱木纖維,也不想送這些木料到撿選與分發中心。我們也該插手管管了吧?」

「當然,當然。」

其實,孟莫西已經將帕札爾即將到訪的事發文通知底比斯警局的負責人了,並將他形容為可怕、激烈且好奇心旺盛的法官。可是這個胖局長見到的卻不是那麼令人憂心的人物,而是一個吹毛求疵、只注意微末枝節的法官。

「北部和南部木柴供應量的比較結果,是很有力的證據。」帕札爾繼續說道,「在底比斯所鋸的枯木並不符合規定,其中會不會牽涉什麼非法交易?」

「有可能。」

「這是我調查的重點,請你到現場實地記錄。」

「你請放心。」局長向他保證道。

胖局長接見負責跟蹤帕札爾的年輕警員時,把稍早會晤的情形說了一遍。他們兩人都有相同的看法:這個法官已經忘了他最初的動機,如今已陷入常軌之中了。

如此明智的處事態度免除了他們不少煩惱。

暗影吞噬者對狒狒和狗特別留意,他知道動物有多麼靈敏,很容易就會察覺歹徒的犯罪意圖。因此他只是遠遠地窺視著帕札爾和凱姆。另一個大概是孟莫西派來的警員,停止跟蹤後,他的任務變得輕鬆多了。只要法官一接近目標,暗影吞噬者便不得不干涉,否則他只須暗中監視就好了。

命令十分明確,面他從來沒有違抗過命令。若非逼不得已,他是不會輕取人命的。

衛士長的妻子之所以喪命,只能怪帕札爾太頑固了。

自從發生斯芬克斯的慘案後,這名退役軍人就逃回河西的故鄉來了。為國盡忠職守這麼多年,總算能在此安享晚年。意外事件的說法對他而言再恰當不過了。他這把年紀,何苫再去打一場沒有勝算的仗呢?回到村子以後,他把烤爐修好,當起了麵包師傅,頗受村民的好評。店裡的女工用篩子將穀粒的雜質過濾之後,先放入石磨中磨碎,再置入石臼內,以一把長柄柞搗得細碎。這樣就磨出了第一階段的粗麵粉,接下來還要過好幾次篩,粉粒才會變細。然後加水讓麵粉變糊變稠,再加入酵母。接著,有一部分的人要用大口瓦盆揉面,其他的人則要將麵糰放到一塊傾斜的石板上滴水。接下來就是麵包師傅的工作了。他把一些比較簡單的麵包放在炭火上烤,至於複雜一點的則要放進烤爐。

烤麵包的爐子是在三塊直立的石板上方平放上另一塊石板而成的,然後在平放的石板下燒火加熱。此外麵包師傅也會利用模子做出穿了洞的糕點,或者將麵糊倒在石盤裡,做成圓形大麵包、橢圓形的麵包或烘餅。有時候他也應孩子們的要求,在麵包上畫一隻躺著的小牛,然後看著他們大口大口地咬得痛快。每逢豐收之神敏神的慶典,他還會烘烤一種外皮金黃、中心又白又軟的陽具形狀麵包,供村民在遍地的金黃稻穗之間享用。

老師傅已經忘了打仗時的吶喊聲和傷者的哀號,如今火焰的劈啪聲聽起來多麼悅耳,熱烘烘的麵包又是多麼柔軟!從前的軍旅生涯中,惟一存留下來的是他專制的性格。將烤盤放人爐內時,他會支開所有的婦人,只允許一名助手留下。

這名助手是他的養子也是他將來的繼承人,年約十五歲,長得高高壯壯。

這天早上,這孩子遲到了。老兵正惱怒之際,聽到了坊內的石板地有腳步聲響起。

他迴轉過身來喝斥道:「我要你……」見到來人,他連忙住嘴改問:「你是誰?」

「我來代你助手的班,他今天頭痛。」來人回答道。

「你不是村子裡的人。」

「我在另一家麵包店工作,離這裡大約半小時路程,是村長叫我來的。」

「幫我忙吧。」老兵不疑有他,立刻吩咐道。

由於烤爐很深,老兵必須把頭和上半身探進去,才能在爐內擺滿模子和麵包。

這時助手要拉著他的大腿,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可以隨時將他往後拉出。

老兵以為一切都很安全。可是就在今天。帕札爾法官就要到他的村子來了,他將會得知老兵的真正身份,並加以盤問。暗影吞噬者已無選擇。於是他抓住老兵兩腳腳跟,用力一托高,便將老兵整個人推進了烤爐。

村口一個人也沒有。沒有女人站在自家門口,沒有男人在樹下睡覺,也沒有小孩在玩木娃娃。帕札爾知道一定發生了不尋常的事,他要凱姆先不要動。狒狒和狗則四處張望。

帕札爾很快地走過矮房林立的大街。

所有的居民都圍在爐灶邊,一邊尖叫、一邊推擠、一邊求神保佑。有一名青少年不斷地解釋說,他正要出門到麵包店幫他的養父時,被人給打昏。他為這起可怕的意外事件感到自責,涕泅縱橫。

帕札爾擠進人群中,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的麵包師傅剛剛死了,而且死得很慘。」村長解釋道,「他一定是滑了一破,才會跌進爐子里去的,通常,他的助手會拉佳他的腳,就是要避免類似的意外發生。」

「他是不是從孟斐斯回來的退役軍人?」帕札爾已經有了不樣的預感。

「是埃」

「這起……意外有目擊者嗎?」

「沒有,你為什麼問這些問題?」

「我是帕札爾法官,我是來訊問這次的犧牲者的。」

「為了什麼事?」

「沒什麼。」

突然有一名婦人歇斯底里地抓住帕札爾的左臂,「他是被夜魔殺死的,因為他答應要把麵包,把我們的麵包,送去給哈圖莎,給那個異族的回教女人。」

帕札爾不發一語,只是輕輕把她的手拿開。女人繼續說道:「既然你是執法的人,那麼就替我們的麵包師傅報仇,抓住這個惡魔。」

帕札爾和凱姆到了鄉野間的一口井旁用餐。狒狒很優雅地剝著甜洋蔥的皮,他已經漸漸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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