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帕札爾和蘇提並肩坐在尼羅河畔,迎接新的一天的誕生。經過一晚的夜遊之後,太陽戰勝了黑暗與企圖摧毀它的邪惡之蛇,重新躍出沙漠,染紅了河水,魚群也歡喜地跳出水面。

面對著—片歡愉的朝氣,蘇提突然這麼問:「帕札爾,你是個認真的法官嗎?」

「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帕札爾反問他。

「如果法官盡喜歡做些不正經的事,可能頭腦就不會太清楚了。」

「啤酒店是你拉我去的,而且你玩樂的時候,我都想公事。」

「是在想你的心上人吧?」

此時河面閃閃發光,破曉的血紅已漸漸淡去,只余清晨的一片金黃。

「像這種充滿危險與神秘的色彩的歡場,你來過幾次?」

「你喝醉了,蘇提。」

「這麼說你從來沒見過莎芭布了?」

「沒見過。」

「可是只要有人有興趣聽,她就打算告訴他,你也是她眾多思客中的一個。

帕札爾臉都白了。他這時想到的倒不是自己的聲譽將從此一敗徐地,而是奈菲莉會怎麼想。他憤然道:「有人收買了她!」

「沒錯。」蘇提點頭說。

「會是誰呢?」

「我們盡情地纏綿之後,她就愛上我了,所以才肯和我說這樁陰謀,但是她沒說出主謀是誰。不過我覺得並不難猜,這根本就是警察總長孟莫西的老把戲嘛。」

蘇提十分確定地說,語氣有點調佩的味道。

「我會否認的。」

「這樣沒有用。我已經說服她什麼也別說了。」

雖然好友有這樣的自信,但是帕札爾對人性卻沒有如此把握。「別作夢了,蘇提!

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會背叛我們的。「「我可不這麼想。這個女孩還算有點道德良知。」

「對不起,我不得不懷疑。」

「在某些情形下,女人是不會撒謊的。」

「我還是想跟她談談。」

近午時,帕札爾法官在凱姆和狒狒的陪同下,來到了啤酒店門口。有一名努比亞女孩哧壞了,慌慌張張地躲到椅墊下,另外一個女孩比較不害怕,便出面見法官。

「我要找你們的女主人。」帕札爾對她說。

「我只是店裡的員工,而且……」

帕札爾見她支支吾吾,似乎有意隱瞞什麼,便直接拿法律壓她:「莎芭布女士呢?做偽證是要坐牢的。」

「我如果坦白說,她會打我。」

「如果你不說,我就依法控告你。」

「我又沒做什麼壞事。」女孩一臉無辜地說道。

「你只是還沒有被告發而已,快說實話。」

女孩在法官的脅迫之下,不得不實說:「她到底比斯去了。」

「知道地址嗎?」

「不知道。」

「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知道。」

如此看來,酒店女主人決定一走了之,躲得遠遠的。

此後,帕札爾更需要步步為營,否則隨時會有危險。躲在暗處的敵人,已經開始進行對他不利的行動。有某個人,應該是孟莫西,收買了莎芭布散布謠言毀謗他。

莎芭布若是屈服於高層的威逼,便會立刻開始造謠中傷他。如今帕札爾的安全暫時不受威脅,完全要歸功於蘇提的誘惑力。

帕札爾心想,偶爾的荒唐其實也不是那麼罪不可赦。

幾經思量,警察總長終於做了一個可能導致嚴重後果的決定,要求私下面見首相巴吉。他難抑緊張的情緒,不斷地對著銅鏡反覆練習,以便找出最恰當的臉部表情。每個人都知道這位埃及首相絕不妥協的個性,盂莫西自然也不例外,巴吉一向不願浪費時間,因此頗吝於言詞。而他由於職責所在,一切控訴都要有真憑實據,否則他絕不受理。因此那些糾纏不清、捏造事實、惡意中傷的人,都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慘痛的代價。面對首相,你所說的每個字以及一舉一動,都得非常謹慎。

孟莫西在接近中午時分前往皇宮。早上七點,巴吉與國王交談,然後下指令給各個重要幹部,並審查來自各省的報告。接下來是他每天開庭的時間,專門處理其他法庭無法解決的各種案件。在用午餐之前,若有緊急狀況,首相也會格外接見。

他在辦公室接見了警察總長,室中陳設簡單樸實,完全無法與他身在高位聯想在一起。一張有靠背的椅子、一張草席、幾個置物箱和紙莎草簍。假如不是巴吉穿著一件又厚又長、只露出雙肩的袍子的話,真可能讓人誤以為他只是個小小的書記官。他的脖子上掛了一條有心形銅墜的項鏈,表示他有用之不竭的精力可以聽取申訴陳情。

首相巴吉今年六十歲,他身材高大,背有點駝,長長的臉上挺著一個又高又尖的鼻子,頭髮蜷曲,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但身子十分僵硬。他從來不做運動,皮膚很怕曬太陽。他的手指修長而優雅,頗有繪畫的天賦。他最初當過手工藝匠,後來到文字廳教書,更成為幾何專家。頂著這項頭銜的他,更證實了自己個性上的一絲不苟。於是他受到朝廷重用,先後被任命為幾何總長、孟裴斯省大法官、門殿長老,最後當上了首相。有不少朝臣想抓他的小辮子,但都只是白費心思。這個讓人敬畏的巴吉,可說是自因赫台以來,促使埃及繁榮壯大的偉大首相之—。雖然他的嚴刑重罰偶爾會引發民怨,可是在法律上他總是站得住腳。

直到目前為止,孟莫西都只是遵循首相的命令辦事,討他歡心,因此這一次的會面著實讓他坐立不安。

首相滿臉倦容,看起來像是在打盹兒。「孟莫西,有話說吧,簡略一點。」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孟莫西有點不知從何簡略起。

「長話短說。」首相還是惜字如金。

「是這樣的,有幾名退役軍人從大金字塔上意外跌落喪生了。」

「調查了嗎?」

「軍方調查過了。」

「有異常跡象?」

「好像沒有,我沒有調閱正式公文,但是……」「但是你從其他渠道得知了內容。

孟莫西,這樣是不合乎規定的。「這項指控使得警察總長有些擔心,不由得分辨道:「這是長久以來的習慣了。」

「要改過來。如果沒有不對勁,你為什麼來見我?」

「因為帕札爾法官。」

「他瀆職嗎?」首相一針見血地問。

孟莫西面對首相犀利的問話,鼻音變得更加濃重了。「我不是要指控他,只不過他的行為令人擔憂。」

「他不守法嗎?」

「他堅信聲譽卓著的衛士長之所以失蹤,其中有不尋常的原因。」

「他有證據嗎?」

「完全沒有。我覺得這名年輕法官是故意引起騷動,以打響自己的知名度。

我對他這種用心感到遺憾。」

「你這麼說我覺得很欣慰,孟莫西。」首相嘉勉了這麼一句之後,話鋒一轉問道,「你本身對這件意外事故有什麼看法?」

他卻很不以為然地應道:「根本毫無意義。」

「不,我很想知道真相。」

如今陷阱已經逼得他進退兩難了。孟莫西實在不敢做選擇,他只怕一旦表明了立場會受到苛責。

首相張開了眼睛,湛藍的眼神中有一股冷冷的鋒芒,彷彿可以穿透人心。孟莫西逃避他的注視,支吾其詞:「這些不幸的人的死很可能並無可疑之處,只是我不知道文件的詳細內容,無法有確切的想法。」

「如果連警察總長都不能確定,那麼法官為什麼不能抱持懷疑的態度?他的首要工作便是不能接納現成的事實。」

「首相說的是。」孟莫西囁嚅道。

「孟斐斯不會任命一個無能的法官,所以帕札爾一定有他出色的地方。」

聽首相這麼讚美帕札爾,孟莫西還是不死心。「這個年輕人剛開始要適應大城市的新環境,加上他事業的野心,又突然握有這麼大的權力,他所背負的責任不會太重了嗎?」

「這個以後就知道了。」首相說道,「若真是如此,我會免去他的職位。不過這段期間,就讓他繼續查吧,也希望你能夠給予支援。」

巴吉說完,頭往後一仰,又閉上了眼睛。孟莫西心想,他必定還透過閡著的眼險在觀察自己,便起身鞠躬,然後離開,一肚子的怒氣就留給他的下人了。

矮壯結實、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的卡尼,天亮後便來到廠帕札爾法官的辦公室。

他在緊閉的大門前面,傍著北風而坐。驢子,一直是卡尼夢寐以求的。有了驢子,就可以幫他背載重物,他也不必一次又一次挑著那麼重的水罐,到菜園子澆水了。

由於北風張著大大的耳朵,他便娓娓說著自己一成不變的日常生活,說著自己對土地的熱愛,說著自己如何細心地挖鑿灌溉渠,說著自己見到作物收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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