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第577章 死掉的捕頭

聽到王七麟以責問語氣提及劉壽等人,丁三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徐大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道:「你怎麼這麼膽小?有什麼該說的你就說,放心,大爺在這裡,這錦官城沒人能動的了你!」

丁三抬頭看了看兩人,苦澀的笑了:「敢問徐大人能一直待在錦官城么?」

這話徐大可就沒法接了。

但丁三也沒有慫到不敢說話的份上,他幽幽地說道:「這算什麼囂張?今日小王爺只是賽馬罷了,他有時候還會賽虎呢,他有老虎為坐騎!」

王七麟吃驚地問道:「騎著老虎在這街道上賽跑?」

丁三點點頭。

王七麟的臉色陰沉下臉,他又問道:「那老虎有沒有傷過人?」

丁三說道:「明面上來說沒有,他們所駕馭的老虎相傳是山中九黎人所馴化的,大多數時候倒是很老實,沒有命令不敢傷人的。」

「那暗地裡呢?」徐大笑嘻嘻的問。

丁三吞了口口水,低聲道:「小的也不清楚。」

王七麟大概有答案了。

俞大榮狀告禎王的十大罪中,有一條罪名便是『為人殘暴,抓人進牢籠縱虎於其中,使其於內搏殺』。

看來禎王用來傷人的虎在兒子手中另有用途。

不過仔細想來這幫官三代也真會玩,竟然騎著老虎來賽跑,簡直是作死!

蜀女多秀媚,錦官城百姓不管有錢沒錢都喜歡玩,所以城內勾欄院眾多。

當地勾欄院是分等級的,總分天地人三等,芳草苑是最低等的人等院,去裡面玩的多是尋常百姓和牛八刀、方海這樣的不入品小吏。

此時街道上的布莊、糧店、雜貨鋪子等還冷清,而勾欄院門口則比較熱鬧。

男人玩了一夜後踏著晨曦離開,正好現在早餐館子開門了,他們便去舒舒服服吃一個早茶,吃飽喝足趁著天氣還沒有熱乎起來回家去睡覺。

白天天熱,他們正好睡覺,等到傍晚天氣涼快了,他們再出來繼續找樂子。

當地稍微有點閑錢的人都是這麼過日子,徐大聽丁三介紹後大為艷羨。

王七麟道:「不對呀,你們錦官城雖然有天府之國的美譽,可還是尋常百姓多吧?尋常百姓要過日子就得勒緊腰帶吧?看你們城裡吃喝玩樂店鋪這麼多,都是誰來支撐這消費?」

丁三說道:「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窮人也有窮人的活法,窮人頂多不去嫖女人,但可以出來吃點好吃的——實際上我們城裡頭的百姓就沒有幾個會自己做飯,絕大多數人都是出來吃飯,大不了多吃點素菜,少吃葷腥好菜。」

錦官城人大方而熱情,有早餐鋪子的小二聽到他們的話便探頭出來笑道:「有錢就吃口水雞、羊肉湯鍋撒,沒錢也可以吃個冰粉,我們老倌家的手搓紅糖冰粉最地道!」

丁三點點頭道:「這家的冰粉著實好吃。」

徐大掏錢立馬來了兩碗。

王七麟也掏錢,店小二詫異道:「這位大爺不是要了兩碗嗎?」

「那是他自己的,從他嘴裡搶吃的,與虎口奪食沒有區別。」王七麟笑。

冰粉著實是好東西,黏軟細膩、爽滑清涼,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很像王七麟夢中見過的果凍。

一大碗冰粉本身顫顫悠悠、晶瑩剔透,上面撒了山楂片、軟紅豆,澆上濃厚的糖水,看起來就有一股清涼的感覺,裡面灑上點細碎的冰塊後能將暑氣擊碎。

王七麟舀了一勺進嘴裡,這真是入口即化,舌尖輕輕一碰它便爆裂開來。

冰涼水潤的粉在口中旋轉跳躍,滋味甘甜,能在唇齒之間縈繞好些時候。

店小二一看他露出享受的表情立馬上來推薦口水雞,徐大問道:「七爺,試試?」

王七麟道:「先去芳草苑,等把那邊的事辦了再回來試試。」

他們草草吃了冰粉出門,然後走出幾步後聽見店小二和早起的食客在聊天:「這哪裡來的外地人?大清早就忙著去園子?真性急,也不怕虛了?」

聽到這話王七麟和徐大很生氣,特別是王七麟最生氣:老子天天補,補的油光滿面、眼裡冒火,你們是瞎了眼嗎,竟然懷疑老子虛?

芳草苑是個古舊木樓,現在裡頭還不算很亂,就是門裡門外、樓上樓下總有女人在探頭探腦。

她們顯然已經得到內部消息知道牛八刀出事了。

丁三到來,一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急匆匆走來拉住他的手說道:「三兒,你剛才去哪裡了?這兩位是……」

「這是芳草苑的一個老鴇。」丁三先給兩人介紹了一下,然後又對那老鴇使了個眼色,「這是聽天監的大人,你趕緊把無關人等都帶走,該進屋的進屋該走人的走人,別它娘的吵吵鬧鬧!」

王七麟上了頂樓。

對於這種低端勾欄院來說,牛八刀這樣的衙門班頭已經算是身份尊崇的貴賓了,所以他每次來都是找芳草苑的紅倌人、當紅頭牌。

木樓裡頭到處飄蕩著低廉的胭脂香,另有壓抑不住的淡淡汗臭和石楠花香。

老鴇驅趕了探頭探腦的姑娘們後急匆匆趕回來,小聲說道:「昨天傍晚八爺和方爺到來,他們出手闊綽,方爺找了晴香,而八爺則花重金給我一個女兒梳攏……」

王七麟推開門隨口問道:「梳攏?什麼叫梳攏?」

老鴇愣住了。

徐大哈哈大笑,他摟著王七麟肩膀低聲道:「給黃花大閨女破處就叫梳攏,這是有講究的,勾欄院裡頭還要搞個儀式呢……」

「慶祝一個清白姑娘掉入火坑嗎?」王七麟冷冷的接話。

徐大想了想後不笑了,罵道:「狗日的世道!」

丁三眼疾手快推開門,他進門一看,普普通通的裝潢,房間分三間,左邊是茅房,中間是個廳,右邊則是姑娘接客的閨房。

牛八刀跪在廳里,朝著正北跪的規規矩矩。

王七麟等人進門,門後響起一個獃獃的聲音:「它、它來了,怎麼會這樣?」

門後是方海,他光著上半身,只穿著一件寬鬆的褲衩子,露出乾瘦的胸膛和麻桿似的兩條腿,滿臉惶恐、眼神驚慌,像大旱之年被套住的野兔子。

徐大給他一腳喝道:「去把衣服穿齊整了,你好歹是吃皇家飯的,看看你如今成何體統?」

方海苦澀的撇嘴嘿嘿一笑,他喃喃道:「我都快要死了,今晚就要死了,有啥體統不體統的?」

「不對,我得穿戴整齊了,嗯,穿戴整齊到時候上路能好看一些。」

王七麟先沒管他的瘋言瘋語,而是去看牛八刀。

如今他已經不是剛出茅廬時候的小菜鳥了,自己便能從一具屍體上看出許多東西。

牛八刀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雙手拄著地、脖子上掛著紅綢子,紅綢胡亂系在一起,眼睛大睜、麵皮死灰,身上纏繞著異樣的陰冷氣息,這自然是被鬼給害死的。

王七麟蹲在他面前看他,面前是因為瞳孔擴散而變得慘白的眼珠子。

很瘮人。

他從上到下仔細掃了一遍,對徐大說道:「徐爺,你過來看看,能看出什麼來?」

徐大摳了摳鼻孔看向牛八刀,說道:「他死前應該很高興,你看他笑的,笑的怎麼這麼瘮人呢?」

「他這是跪著幹什麼?跪謝隆恩?嘿,跪的姿勢很板正,這是跪謝爹娘的養育之恩?」

王七麟說道:「你還真猜對了,這就是婚宴上新郎官叩謝爹娘養育恩情時候的姿態。你看他右手,他手裡握著個什麼東西?」

徐大低頭一看,道:「酒盅?交杯酒?」

王七麟點點頭。

他讓丁三帶走老鴇,然後對方海說道:「說說吧,你們干過什麼虧心事?人家女鬼找上門來了。」

方海苦澀地笑道:「大人明鑒,小的能做什麼虧心事?小的可是衙門的差役,絕不敢做違反國法的事。」

王七麟說道:「哦,本官明白了,你們這是做了違反國法的事!」

方海抬頭獃獃的看他,臉上又是露出笑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堅定的搖頭說道:「大人,我們沒幹違反國法的事,小人是老實人……」

「行了,屁話別說了,」徐大不耐的在他腦門上甩了一巴掌,「你若是想活下去,那就老實的交代你們干過的壞事,否則大爺看你是有心理準備了,應當知道自己挺不過今晚吧?」

方海卻咬死口風,說他和牛八刀就是沒幹過什麼違法犯紀的事。

見此徐大皺起眉頭:「你什麼意思?你們是挖人祖墳還是殺人放火了?這是犯了多大的罪,竟然寧可死都不肯把罪名說出來?」

王七麟也猜到了這一點。

路上聽丁三說的時候,他還不能判斷出牛八刀做了什麼孽所以才遭到女鬼報應。

可是進門看到方海這個熊樣他就知道了,既然丁三被牛八刀找過,這方海肯定也被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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