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第573章 戲精

錦官城人尤其會玩。

所以蜀劇出現的很早,受眾很廣,數量龐多。

根據蜀地百姓的說法,蜀劇目數以千計,有「唐三千,宋八百,演不完的三列國」之說法,當真是數量和題材、風格、內容豐富多彩。

俗話說,人生如戲、戲演人生,一方戲台南天北海,戲台拉開大幕,幾個人在上面演,幾群人在下面看,演的好好演、看的專心看,不能管其他事。

唱戲的是人,可是誰也不知道聽戲的是不是人。

自古以來各地關於戲檯子和戲班子的詭事就多,有時候經常是五個人在台上演著演著,看戲的一眨眼,發現上面出現六個人。

哪一個不是人?

台上人少出了問題還能察覺,台下呢?台下觀眾雲集,若有鬼祟混跡其中,如何辨認?

更何況喜歡聽戲的不止人鬼,妖怪也喜歡。

像王七麟小時候就聽過家鄉的許多戲台詭事,經常是有人去看戲,看著看著偶然一扭頭,看見旁邊坐著的人高興的搖尾巴……

還有的是看野戲,這種是戲班子為了攢人氣,去鄉村地帶免費演出,這種演出自然沒有座位,老百姓只能前頭的蹲著後頭的站著看。

這樣不管蹲著的還是站著的,都是後頭的往往看不著,於是便經常有人正因為看不著吸而急的跳腳呢,結果旁邊的人高舉雙手、手中捧著個腦袋在看……

總而言之,各地關於戲班子的詭事都不少,以至於現在能拉起戲班子的掌柜都有幾分本事,一般來說碰上點詭事都能給處理了。

而戲班子掌柜處理不了的詭事,那往往就不太容易辦了。

最近錦官城便發生了這麼個詭事。

這詭事起源於一塊石頭。

錦官城內多好酒,也多醉漢,每年天氣暖和了開始,城內巷子裡頭便開始出現喝醉了酒直接躺街頭入睡的醉漢。

前兩年的夏天,有一個醉漢叫陳落,他喝醉酒後便迷迷糊糊中進入了夢鄉。

就在他舒舒服服睡覺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鬧哄起來,這醉漢還以為是天亮了百姓出來了,便迷迷糊糊的搓搓眼站起來準備繼續喝早上的一頓。

按理說他本來醉醺醺的不清醒,可是人就是這麼古怪,他想到馬上又能喝早場了,便大為激動,愣是清醒三分。

這一清醒他發現不對,天色漆黑、街道上冷冷清清,壓根不是百姓出門了!

陳落以為自己喝醉了做夢呢,便又原地躺下趴在地上準備繼續睡。

結果他又聽到了嘈雜的吵鬧聲,而且這次他比較清醒一下子聽出來了,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

這吵鬧聲很熱鬧,有叫賣酒食聲、有孩童哭嚎聲、有朋友聊天聲,他正發獃,突然之間嘈雜的聲音安靜下來,接著便是唱戲的聲音出現了!

戲曲聲咿咿呀呀,陳落嚇得一哆嗦徹底清醒過來:他以為自己聽到了地下的陰戲,他以為自己剛才是聽到了陰間鬼戲子們唱的戲!

他清醒過來趕緊坐起,然後發現唱戲聲沒了。

這樣他重新趴在地上聽,結果又聽到了戲曲聲!

當時陳落以為這地方是通往陰間的,嚇得滿身打擺子。

恰好有城防隊巡夜經過,陳落趕緊報官,官兵們本來以為這是個醉漢的醉話,可是他們貼著地面去聽,也聽見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

同樣,官兵們以為是錦官城底下出現了陰間,然後——他們連夜把這消息給傳開了……

這就是蜀地人愛玩樂的性子,他們碰上詭事了,但第一反應不是報官不是找聽天監,而是當做樂子去傳播開來。

當時夜色已深,可是錦官城沒有宵禁,周圍街道還沒睡覺的人都跑來圍觀這奇景,準備看看陰間到底什麼樣。

百姓打起火把、挑起燈籠,官兵們親自動手將街道鋪就的石頭給挖了出來,然後往下開挖。

八卦的力量是強大的,他們一口氣往下挖了老深都挖出水來了,結果也沒有挖到所謂的陰間。

有人便反應過來,趕緊把耳朵貼在挖開的石頭上去聽,當時什麼也沒有聽到,但是第二天午夜開始,好事者繼續把耳朵貼在石頭上聽,便又聽到了唱戲聲……

事情到了這裡只能算得上出了塊怪石,還算不上是詭事,這種石頭把它封存起來便是。

可是陳落死了。

第一個發現石頭能唱戲的醉漢陳落死了。

古怪的是,他死時臉上化了戲劇妝,一張臉分五部分,每一個部分各是一個行當妝容:

蜀劇分小生、旦角、生角、花臉、丑角五個行當,各行當均有自成體系的功法和妝容。

這五種妝容很好分,小生行扮演劇中俊美青年男,不掛須,陳落是個大鬍子,他死前特意剃乾淨了一半鬍鬚,左下邊臉為小生妝;

旦角是女角色,鬢角出挑,他的左上半邊臉化了女旦妝;

再就是右上的花臉行和右下的鬚生行,大花臉同樣便於分辨,鬚生行指除小生、花臉、丑角以外俊扮的中、老年男性,往往有長須,陳落右下本就有鬍鬚,他還戴了個假須。

最後是居中的丑角行,他化了小丑鼻妝容,這個也能一眼認出來。

一張臉五張面!

有人見此便恍然大悟,說這不是二十多年前鬼面王的妝嗎?

又有聽過石頭戲的人接著想起,說石頭裡當時唱的那齣戲不正是鬼面王戲班子最拿手的《劉辟責買》嗎?

《劉辟責買》是蜀劇中很有地位的一齣戲,它講的是三國時代時任蜀中方鎮的劉辟是個大貪官,他在蜀中無所忌憚地亂收苛捐雜稅,搞得民不聊生。於是,當地的優人便將劉辟的作為編成戲劇取名為《劉辟責買》,以此來為民疾呼。

而鬼面王是二十多年前蜀郡內很有名氣的戲班子班主和掌柜,他最厲害的便是一演五角、一唱五腔,自己一個人就是一齣戲。

可惜他和他的戲班子在二十多年前一夜間失蹤,從此再不見他們身影。

這樣關於鬼面王和他的戲班子的傳奇故事自然眾多,至今茶樓裡頭的說書先生還會時不時拿他們的故事來搏取幾個銅銖混口飯。

戴著鬼面王妝容而死的陳落和到了午夜便開始唱戲的石頭成為百姓們茶前飯後最喜歡討論的話題,本來這也就是個話題,老百姓頂多是覺得古怪。

可是聽天監和府城衙門得知消息後將陳落屍首與唱戲石頭一起給收走了!

這下子城裡頭熱鬧了,鬼面王舊案被人翻了出來,一個說法在城裡開始流通起來:

鬼面王和他的戲班子當年就是被衙門給害掉的!

謝蛤蟆將打聽到的消息說給王七麟聽,然後分析道:「七爺,老道認為咱們就從這起案子來揚名最合適,你想,這案子現在在城裡傳的沸沸揚揚,關注的人多,一旦咱把案子破了,咱觀風衛在老百姓心目中得多厲害?」

「再者,衙門和聽天監在這案子裡頭表現實在古怪,這案子擺明有問題啊!」

「還有,關鍵是這案子老道覺得可能會比較好破。」

王七麟問道:「為什麼你覺得好破?」

謝蛤蟆撫須笑道:「無量天尊,老道曾經見過類似的石頭,那是一個戲精!」

「戲精?」王七麟反問一句,下意識的將八喵給拎了出來。

八喵站起來攤開爪子,毛茸茸的胖臉上滿是疑惑:戲精?誰是戲精?哪有戲精?

王七麟指向八喵道:「它不就是個戲精?」

八喵下意識點點頭以配合王七麟的猜測,可是隨即它反應過來,急忙搖頭:爺不是,爺沒有,別瞎說。

它又看向其他人,送出一個警告的眼神:不造謠,不信謠,不傳謠。

九六一爪子將它撥拉了下來,叼著它頸後毛走了。

八喵瞪著眼張著嘴被拖走,就像被匪徒拖走的姑娘。

謝蛤蟆解釋道:「無量天尊,戲精就是戲劇化作了精怪,它本身沒有軀體,最常見的便是藏入石頭中以石頭為軀體,為什麼呢?」

「因為石頭結實。」徐大隨口說道。

謝蛤蟆猛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徐爺猜對了!」

「不是所有的戲曲都能成精,只有曾經被人廣為傳唱的戲曲,結果隨著百姓喜惡的變化,逐漸沒人傳唱最終被人遺忘,或者說是這戲曲被廣為傳唱卻因為某些原因被朝廷突然給禁了,總之最後要被人遺忘了,當最後記得這戲的人死掉,那這齣戲就會化作戲精。」

「戲精往往會附著在石頭上,因為它也有執念,那便是將戲曲繼續流傳開來,為此它必須需要一個結實的軀體,顯然石頭就是一個很結實的軀體。」

沉一說道:「鐵塊更結實,阿彌陀佛,它為啥不附著到鐵塊上?特別是隕鐵,那玩意兒老結實了,為啥啊?」

謝蛤蟆平靜地說道:「因為它不如你機靈,它沒有你精明。」

沉一聽到這話有些竊喜,他摸了摸光頭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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