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鐵馬冰河入平陽 第248章 查案馮家

馮亮父親是個沉默寡言的小老頭,滿頭白髮,一看就知道老實本分、吃苦耐勞。

馮家平日里應該是他的母親當家,但馮母也不是什麼強硬人,喪子之痛讓她變得失魂落魄,得知王七麟等人到來她先是有些茫然、隨即又有些驚喜:

「大人呀,是不是犬子的死因有變動?他沒有自殺,他不會自殺呀,別人不了解,我這個當娘的能不了解嗎?他怎麼會自殺呢?」

一開口,淚水往外流。

但她是沖著門口方向說的。

王七麟剛才在門口與她打招呼,這會已經進屋了,老婦人的面孔卻還朝向門口。

見此他詫異的看向馮趙氏,馮趙氏哀慟地說道:「我婆婆、我婆婆她眼睛不太好了,自從我家大伯哥過世,我婆婆日夜難過,只要醒著便忍不住流淚,時間久了她的眼睛壞掉了。」

如今在城裡城外、學院內外,馮亮已經成了笑柄,可是在母親眼裡,這永遠是她驕傲的小三元大兒子。

看著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馮母,王七麟依稀看到了自己的母親,他扶著馮母坐下說道:「請老夫人放心,朝廷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如果馮秀才的死亡有外因,那我們一定會查出來!」

馮母流著淚要跪下磕頭:「大人您費心、您費力,我兒子不能自殺呀,他怎麼會自殺?而且他怎麼會在科考結果未定的時候就自殺?絕不可能!」

在王七麟看來,馮亮的死確實有些疑雲,他死的很古怪。

秋闈之後考生們紛紛前往爛陀寺拜活佛求賜福,馮亮也去了,他順利的回了家,然後失蹤了。

當時恰好其他書生失蹤案發生,府城衙門將他的失蹤與其他書生失蹤合併成了一個大案。

可是僅僅三天之後他的屍體又被發現了,疑雲出現這裡:他的屍體被發現在一座泥坑中。

這個泥坑就在天樞鎮外的一座農田中,是馮亮自己挖掘的!

他挖坑這事被當地百姓看到過,因為馮亮實在有名,連尋常百姓都有認識他的,他們當時還傳他此次又考砸了,所以發瘋了。

馮亮挖出坑後往裡灌入水變成泥坑,後來他失蹤三天,泥坑旁邊農田的佃戶想來填了坑,結果走近一看一隻手伸出在泥坑外面……

衙役們挖開泥坑,馮亮像是打坐一樣盤腿坐在裡頭,整個身體除了伸出來的一隻手,其他部位全被|乾涸泥塊封堵的結結實實!

王七麟將自己的設想說了出來,道:「有人猜測說馮亮這次又考差了,受不了屢次落榜的壓力自殺?」

「胡說!這是胡說!」馮母激動的站起來揮手喊叫道,「犬子性格我這當娘的最了解,別看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他心性堅忍、心胸開闊,旁人忍得了的事他能忍,忍不了的事他也能忍!」

馮趙氏說道:「是的,大人,我大伯哥此人求學之心堅如磐石,平日里我們擔心他壓力太大受不了去寬解他,反而會受到他的寬解,他一直說一句孟亞聖的話——」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也,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徐大接話說道。

馮趙氏點頭:「對,就是這句話!」

馮母和馮趙氏接著告訴王七麟,馮亮絕不會因為擔心再次落榜自殺,因為在科考結束後他情緒還挺好的,回來告訴他們說這次有把握考中進士。

所以有同窗上門邀請他前往爛陀寺他便去了,他認為此次秋闈人事已盡只聽天命,他已經竭盡全力,能不能中舉人就全看老天爺是否保佑。

可是回來後他的情緒就變了,馮母抹著淚說道:「他變得悶悶不樂,白天的時候便扛著鐵杴去城外挖地。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他出去做什麼,只是見他扛著鐵杴出門,我們沒有多問。晚上回來,他便與我們攀談,很反常的談到半夜才會去睡覺。」

王七麟立馬問道:「那他攀談內容有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

「沒有,就是從小到大的談,問我和他爹一些他小時候的趣事,與我家老二、老三一起回憶童年和少年的往事,都是這麼些事,全是小事……」

「其實有一點挺反常的,婆婆怕是沒有意識到。」馮趙氏打斷馮母的話說道,「我大伯哥往日嗜書如命,他喜歡讀書,並且深信讀書能改變自己和我們這一家人的命運。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卻說,自己其實不應該讀書,應該去牧牛放羊,那樣才能改變這一家人的命運。」

王七麟問道:「他說自己應該去放牛放羊?這話有什麼隱含意思嗎?」

馮母搖頭道:「這有什麼隱含意思?犬子童年時候放過牛的,那時候家裡還在鄉村,地里活計全靠一頭牛,於是犬子學一位聖人牛角掛書,一邊放牛一邊自學。這被一位先生瞧見了,先生愛惜他聰明才智,不收我家學糧自願教他上學,這才一步步考上秀才有了名聲。」

學糧是鄉村民塾中,學生家裡給先生的學費,多數農民沒有錢,連孩子上學的學費也付不起,所以他們就給先生供應柴米油鹽,一起養著先生。

與馮母、馮趙氏聊過後,王七麟又去了馮亮書房,他想看看能不能在書房找到線索。

馮趙氏帶他們去往書房,說道:「王大人,我大伯哥真的不會自殺,他心態樂觀、對未來充滿信心。對他來說讀書並非是為了考功名或者做官,而是他就喜歡讀書,他的追求從不是考上狀元做大官,而是能讀遍天下書。」

這點說的不誇張,王七麟進入書房一看,裡面密密麻麻都是書卷,許多是手抄本,是馮亮一筆一划抄寫出來的。

就像馮母和馮趙氏說的那樣,這是一個喜歡讀書的男人。

書房門窗破舊,書卷眾多,但環境乾淨、桌椅書本排放整齊,筆墨紙硯四寶擱置的規規矩矩。

王七麟隨口問道:「現在每天還有人來整理書房嗎?」

馮趙氏哀傷地說道:「是我婆婆,她每天給我大伯哥整理書房,這件事她已經給我大伯哥做了二十二年了。」

聽到這個數字,王七麟忽然反應過來:「你婆婆今年貴庚?」

「四十六歲。」

王七麟一驚,他看到的那老嫗像是六十四歲!

失去兒子這件事對她打擊太大了。

馮趙氏從桌子上拿出一本書給他看,說道:「這本書是我大伯哥從爛陀寺回來後抄寫的一本書,除了外出挖坑和陪我們說話,他其他時候便借書抄書,王大人,您說一個要自殺的書生,臨死前還會做這種事嗎?」

王七麟搖頭。

他接過書本一看,書名是《水經注》。

徐大放眼掃了掃,讚歎道:「這裡的書真全啊,四書五經,《詩經》、《荀子》、《揚子》、《文中子》、《老子》、《莊子》,各朝代史籍,《齊民要術》,書桌這裡還有《夢溪筆談》、《大唐西域記》……厲害啊!」

他拿下書本翻開,許多書頁有批註。

看過幾頁後徐大皺眉道:「文采斐然,馮先生此人有大才,與我這個秀才不一樣。以他本事,怎麼會中不了舉人呢?這絕不可能啊!他這才華能做進士的!」

馮趙氏苦笑一聲,道:「或許我大伯哥沒有這樣的命吧。」

書本里沒有找到線索,王七麟繼續翻看別的物品,然後打開抽屜他看到裡面有許多信件。

馮趙氏說道:「這是得知我大伯哥去世,他的許多朋友發來的弔唁信。」

王七麟拿出信件一邊觀摩一邊問道:「你大伯哥有不少外地的朋友啊。」

馮趙氏笑道:「他年少成名,曾經引來九洲各地許多遊學學子前來拜訪。我大伯哥此人性格和氣,即使自小成名也從無倨傲之心,所以哪怕是跟一些學子僅僅聊過一次,也能結交下來成為朋友。」

一封封信件擺開,徐大忽然說道:「等等,七爺你把手裡這封給我。」

王七麟手裡的信是最後一封了,他遞給徐大,徐大仔細看了看信封又摸了摸,問道:「這封信可曾打開過?」

趙馮氏說道:「都打開過,以前有衙門的老爺來看過,但他們說沒有問題。」

徐大冷笑道:「沒有問題?問題大了!這封信是誰寫的?」

趙馮氏搖頭,王七麟湊上去一看,信封上豎著寫了兩列字,右邊的一列字是馮家地址,往左邊一點寫的則是『馮生先憂台起』,然後就沒有了,沒有寫信人地址,更沒有寫信人名字。

徐大拍了拍信封道:「七爺,你看這封信跟其他的有什麼區別?」

王七麟看他一臉公狐狸偷到了小母雞的嘚瑟樣,知道他肯定有所發現想炫耀,這是讓自己給他當墊腳石呢。

於是他不上當,對舒宇說道:「你過來回答徐大人的問題,對你的考驗到了。」

舒宇傲然道:「大人恕罪,在下不識字。」

徐大挺起胸膛,秀才在文盲面前肯定是很有優越感的。

但舒宇很有執行力,他還是上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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