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遠山 第三百九十八章 時間迷霧

安魂人看著底下的葉撫和秦三月,第一時間發愣了。

倒不是因為見到他們而發愣,而是因為她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感覺到他們進來了。這是為什麼呢?明明他們身上的生氣那麼明顯,為什麼都到這裡來了,我才發覺……

安魂人偏頭看了看石棺,感受著……她想起自己躺在石棺裡面的感受,安心、滿足,像那個女人所說的回到家的感覺。她從來沒有去想過,家到底是什麼,回到家又是什麼樣的感覺,但現在,她一番回味,覺得,剛才躺在石棺里,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

守在這殘破的山海關里,上萬年。安魂人從來不知道到底那裡才真正屬於自己,才能真正包容自己,即便在這裡呆了許久許久,也覺得自己只是寄生於此。唯獨,這誕生之地——石棺才是真正屬於她的地方。

她想,大概就是因為躺在石棺里的安心與愜意,讓她失去了往日的警覺與敏感。

「這對履行職責很不利啊……」她這樣呢喃一句。

隨後,她將目光轉向葉撫和秦三月,開口說,「找到你們了。」

毫無情感與波動的聲音,如同寒冷天氣里凍硬的鐵板,讓人感覺幽冷。秦三月氣勢不如安魂人,各方面都不如,這樣的感受更為清晰,使得她無法不躲在葉撫身後。這個時候交給老師,是沒錯的,畢竟也說過,不要逞強,裝皮子。

葉撫看著安魂人說,「你似乎並沒有找我們。我才看見你從石棺裡面出來,看上去很愜意。」

安魂人不知如何反駁,反而有一種自己一眼就被看穿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並不足以影響她。「找到你們便是了,過程並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嗎?」葉撫問,「如果不重要,你為什麼會迷茫。」

「迷茫……」安魂人問,「什麼叫迷茫?」

她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迷茫過,無法去認識到這種情況。迷茫,是前進的路上,迷失方向。但她,不知道自己向著什麼而前進,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前進過。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葉撫不急不緩,一句一句地說出來,「這就是你的迷茫。」

「我叫安魂人。」

「不,那不是你,那是別人眼裡的你。」

「我在完成我的職責。」

「你並沒有與生俱來的職責。」

「我要把你們變成骨頭。」

葉撫笑道,「你做不到。」

安魂人說一句,葉撫便回一句。

葉撫的每一句話,安魂人都無法反駁,因為葉撫所說,的確是事實,她也想過那些,但是沒有什麼結果。

雖然無法反駁,但她不會因為葉撫一番話,就改變自己的決定。若是遵守了一萬多年的職責,因為一兩句話就丟了,那麼職責什麼,都可笑得令人髮指。

骨翼微微顫動,伸出鋒利尖銳的骨刺。安魂人扭身,翅膀扇動,化作一陣風,從巨大雕像的心臟衝來,與此同時,安魂曲在這座宮中宮裡響起,回聲激蕩,並不悠揚,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瀟瀟聲。

只一瞬,秦三月視線便失去了安魂人的身影,她的御靈之力也無法追及。只能聽見,尖銳的如同鋼絲崩斷的聲音在耳側響起,秦三月心臟猛地顫抖,只覺被人狠狠抓住了,再鬆開。龐大的壓迫感讓她喘不過來氣,渾身寒毛樹立,透出絲絲冷氣。

然後,又聽見冬天裡炭火爆開的聲音,安魂人驟然停止,便只見一道白芒,以常人難以做到的扭曲程度,折返,落在雕像面前。

秦三月看去,見到安魂人低低地懸浮在雕像腳背上。

「啊,什麼?」秦三月有些懵。她看了看葉撫,見後者一臉淡然。小聲問,「打完了?」

「算是。」

秦三月糊塗了,從頭到尾,她連人都沒看到,更沒看到葉撫有任何動作,就結束了。「是我境界不夠了,連看人打鬥都看不到。」

葉撫笑笑,「那你要努力了。」

安魂人稍稍發愣後,立馬察覺到什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空無一物。她目光凝視而來,見到葉撫手中的玉笛,一種特別躁動的感覺在心裡升起。她開口,「把笛子還給我!」

葉撫回答,「第一次聽到你說話帶有語氣。」

安魂人並沒有意識到,又說,「把笛子還給我。」

「這對你很重要?」葉撫問,「回答我,重不重要。」

「重不重要?」

「不是你問我,而是我在問你。」葉撫淡然說。

安魂人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心裡頭不由得問,那笛子對重不重要,而不是問那笛子對「自己」重不重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笛子自那個女人留下後,在這雙手上待了許久許久了。她早已習慣,手中緊握著笛子的感覺。

「那是我的。」安魂人說。

「回答我,對你重不重要。」

安魂人張著嘴,想要說話,但是怎麼都說不出來,似乎說出了想說的話,就會丟失什麼。她只得又一次重複,「那是我的。」

葉撫不著情感地說,「回答我,笛子在我手上,我隨時可以折斷。」

「不!不可以。」安魂人眉毛抖了一下。

「既然你不想讓我折斷,那說明這對你很重要。為什麼,你不肯說出來?」葉撫問。

安魂人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迷濛的灰色,寫滿了她看不懂的慘淡。她似無情,又似在無語氣地陳述:「重要,笛子,對我重要。」

葉撫揚手,將笛子扔了過去。

安魂人將其接住,然後緊緊握在手中。

「你知道自己在這裡呆了多久嗎?」葉撫問。

安魂人說,「不知道,只知道很久。」

「我來告訴你,你在這裡呆了一萬八千四百五十二年。」

「聽上去,很久。」

「是的,很久。一個人,一個正常人,可以活六十年,你在這裡呆的時間,相當於正常人活了三百多輩子。」

安魂人看著笛子,無神地問,「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你不用知道,也不用去猜測我的目的。或許,我根本就沒有什麼目的。」

不知安魂人聽不懂,秦三月也聽不懂。

葉撫說,「你的職責是殺死每一個入侵者,但是現在,你沒有能力殺死我們,你又該怎麼辦?」

怎麼辦?

安魂人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想來,也想不到該怎麼辦。

「你無法殺死我們,就意味著你沒有履行職責。現在,你還能說,你的職責是殺死每一個入侵者嗎?」

能嗎?

不能吧。但,「但是,以前也有個女人逃走了。」

「是的,那她有沒有告訴過你一句話。『你是惡骨,但從來不是原罪,不需要為任何人贖罪』。」葉撫說。

安魂人發愣地問,「你怎麼知道?」

葉撫笑笑,「因為,我親眼見過你和她的對話。」

「不,不可能!那時,只有她一個活人。」

「那我再帶你看一看。」

說罷,葉撫抬手,灰白色的迷霧從底下升起,迅速蒙蔽整個宮殿。

秦三月一下子就失去了視野,無法感知周圍,這和之前在山海關夢境里的循環時感覺一模一樣。她幾乎以為自己根本就還沒有走出那個夢境,後續發生的不過是新的循環。慌亂之間,就把葉撫抱得緊緊地,整個人幾乎要融進葉撫身體里。

而安魂人很冷靜,或者說,她根本不會緊張與害怕什麼。

當迷霧散卻後,她們發現自己身邊的一切都變了,變成了山海關廢墟。

焦褐、白骨森森的衰敗戰場,殘破的城牆,腐朽的氣息,以及天邊無神的夕陽。一切都很熟悉。

安魂人和秦三月恍然以為自己等人回到了山海關。

但是,當安魂人朝城牆某一處看去時,愣住了。因為,她看到,在自己常坐的地方,坐著兩個人,都是女的,一個長著一對骨翼,一個身穿一襲衫裙。

長著骨翼的人,她不認識,但認識穿一襲衫裙的人,就是那個給自己笛子的人。

從不曾照過鏡子,也從不曾關注過自己的安魂人,並沒有第一時間認識到那個長骨翼的人就是她自己。

而作為旁觀者的葉撫和秦三月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秦三月抱著葉撫的腰,小聲問:「老師,這是幻象嗎?」

葉撫頂著她的額頭,把她推開,「這是真實世界。」

「那豈不就是真的穿越時空!」秦三月有些興奮。

葉撫搖頭,「並不是,我們只不過是站在時間迷霧上,看過去發生的事。」

「也就是說,我們無法參與到這個時間來,無法改變這裡?」

「可以參與到這裡來,但是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葉撫說,「世界規則的修正力,大於一切。改變歷史,意味著改變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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