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遠山 第三百五十九章 被叫醒的洹鯨

鍾茂典深深地吸了口氣,瞧了瞧下巴下撲騰著小翅膀的喉鳥。他意識一動,喉鳥便代他發聲:「能和我說說姐姐在黑石城的故事嗎?」

葉撫沒有急著告訴他,而是問:「你找她多久了?」

「五年了。」

葉撫笑道:「之前跟鍾老闆閑聊的時候,得知她已經在黑石城待了四年了。算上之前四處遊走的時間,估計她離開中州有十年了。」

鍾茂典點頭,「十一年了。」

「五年前,你才想到要找她嗎?」

鍾茂典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改而說:「是的。」

葉撫點點頭,然後轉頭看向秦三月,「三月,你跟鍾老闆來往最多,由你來跟他講講吧。」

「好的,老師。」

秦三月便講述起來。在講述的時候,她想過要不要同他說鍾老闆在黑石城曾被人謀害過這件事。關於鍾隨花被人殺死,卻又活了過來,她起初的時候一直以為真的是鍾隨花命大,但後來才想明白了,其實應當是自家老師救了她。

因此,在同鍾茂典講述時,秦三月刻意迴避了這件事,只說了些日常的事。

一番聽下來後,鍾茂典肩膀松垮了一些,悶聲說:「原來姐姐生活得其實挺安逸的。」

葉撫問:「你以為她處在水深火熱中嗎?」

鍾茂典低聲說:「難以想像姐姐會變成那樣。」

秦三月好奇問:「她以前是怎樣的呢?」

「她以前……」鍾茂典眼神有些沉頓,「她以前沉默寡言,很少說話,而且,比較自卑。」

「……」

秦三月的確難以想像一個沉默寡言、自卑的隨花娘。這差別太大了。她不由得問:「是因為人魂缺失了,才變成那樣的嗎?」

鍾茂典搖頭,「我不知道。」

「老師呢,你知道嗎?」秦三月看向葉撫。

葉撫解釋說:「人魂如果是同源的,那麼不管缺失多少,本身的性格都不會變。當然了,人靈智高,會掩飾,會模仿,會學習,自然會改變。」

「那自卑和熱情,到底哪個才是隨花娘真實的性格呢?」

在鍾茂典看來,自卑才是自家姐姐的性格。

而秦三月覺得熱情才是。

葉撫笑著說:「一個人的性格不會一成不變,不要糾結於哪個才是真正的她,發生在她身上的便是真正的她。」

「也是啊,人都是會變的。」秦三月望了望葉撫,在心裡頭說,就像老師你一樣。

葉撫問鍾茂典,「你接下來是繼續尋找,還是回中州呢?」

鍾茂典想了許久,才說:「是我讓姐姐變成現在這樣的,我要一直找,找到她為止。」

秦三月心道,果然。她很想知道,隨花娘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畢竟在她心裡,隨花娘是親密的人。「隨花娘,經歷了什麼?」

鍾茂典沉默了一會兒,他在想要不要說。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我是個煉器師,在一次煉器中,姐姐在一旁輔助我。但是,因為我的失誤,武器渡雷劫失敗,導致姐姐引雷上身,使得神魂潰散了。神魂潰散後,她失去了許多記憶,後來,在一次意外中消失不見了。我也是因為她殘缺的一部分人魂還沒有消失,才確定她還活著。」

秦三月怎麼聽,都感覺那是一件很複雜的事,但被鍾茂典說得這麼簡短。她也找不到什麼話去問,因為鍾茂典把起因經過和結果一口氣全說了。

「所以,你才心生愧疚,要尋找她嗎?」葉撫問。

鍾茂典低著頭沒說話,愧疚著。

「意外這種事,哪能說得清楚。」秦三月出聲安慰。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哪裡不對。

葉撫說:「有沒有想過,或許現在的鐘隨花生活得很開心。或許你會帶給她的,只有痛苦的回憶。」

鍾茂典身體抖了抖。

「但,或許她想回到以前!」

「是你,你想嗎?」

鍾茂典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無力地說:「先生你們也並不知道她的想法。」

「所以,我一直說的是『或許』。真正結果如何,要她自己選擇,不是嗎?」

「但前提是,能找到她。」

葉撫笑道:「希望能如你所願。」

「謝謝。」

葉撫站起來,「三月,我們走吧。」

秦三月想說些什麼,都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悄悄呼出口氣,然後跟著站起來。她沖著鍾茂典輕輕點頭,「打擾了。」

鍾茂典勉強一笑,「多謝你的喉鳥。」

「有需要的話,我可以送給你。」

鍾茂典搖搖頭,「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沒關係的。」

「喉鳥天靈,跟著我,遲早會被污濁的。」鍾茂典垂頭喪氣。

「其實你沒必要那麼自責,一切都還有希望的。」

鍾茂典沒有回應,站起來說:「我送送你們吧。」

他們出了門,在街上走了一段路。

葉撫說:「不用再送了,你回去吧。」

鍾茂典點頭,然後將喉鳥歸還於秦三月。他站在原地,望著兩人,直到他們消失在視野中,才幽然轉身離去,「你們說姐姐都變成那樣了,我這樣污濁的人又如何好意思再接近。」

……

回到南區後,秦三月琢磨了半天,抬頭說:「老師,總覺得哪裡不對。」

「哪裡?」

「感覺事實可能不是鍾茂典說的那樣。」

「為什麼?」

「按理來說,一個找尋他人找了很久的人,聽到他人的消息後應該會很激動才是,但我感覺自始至終,鍾茂典都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一直那麼低沉。怎麼說呢,就像是……嗯……」秦三月肯定地說,「就像是一個完全沒有希望的人!沒有任何積極的心態,在我們面前,我甚至覺得他有點抬不起頭。」

葉撫笑道:「拋開其他不說,是不是感覺他有點自卑?」

秦三月眼睛一亮,「對!自卑,就是自卑!不愧是老師,總是那麼言簡意賅。」

「還記得他說的,鍾隨花以前地模樣嗎?」

秦三月說:「也是自卑。」

「所以?」

秦三月皺眉說:「所以,他活成了她姐姐的模樣?」

葉撫笑道:「這種事,還是得見到鍾老闆之後才能知道。」

「隨花娘?」秦三月問:「果然,老師你其實是知道她在哪兒的吧。」

「不知道。」

秦三月癟癟嘴,「我不信。」

「別把我想得那麼神,」葉撫笑道:「免得以後失望。」

「才不會對老師失望。」

「隨你吧。」

……

鍾茂典的事,只是一段插曲。

自那以後,葉撫他們便沒有再和他見過。

秦三月連著吃了幾天葯後,也不再暈船了。她的修鍊自神秀湖之後,便停了下來。在船上的這段時間裡,她的生活一下子就單調起來,最多的時間裡是在看書,其次便是發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常常一個人傻笑。她看書的時候,喜歡坐在集市上買來的雪見蘭旁邊。

愛看書的葉撫,這段時間反倒沒看書了,常常一個人在書房裡做著些事。

秦三月每每送茶進書房的時候,都看到他在用小刀雕刻木塊,不知道具體是在做些什麼。問起來是,他也只是說沒什麼。

兩人的生活都沉寂下來後,說的話反而少了。倒也不能說是少了,主要便是,秦三月找不到同葉撫說話的機會,也找不到什麼話題去說,往往一天里,也說不上幾句話,因為這些天里,什麼日常以外的事都沒有發生。這一點讓秦三月感到煩躁,以前的時候,不要說一天不說話,幾天不說話,她都不感覺什麼奇怪。但是現在,沒來由得就會煩躁。

這種感覺,挺奇怪的。她嘗試著去排解,但卻發現,越是在意,便越是難以排解。

最後,到書也看不進去的時候,她實在是難以繼續在宅院里悶著了,又不好意思打攪似乎正忙碌著的老師。便常常一個人出去,到城區以外的地方去,去探究洹鯨以及深海里的故事。

二月二十九號這一天。

吃過早飯後,秦三月送茶到葉撫書房裡,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他到底在做什麼,並沒有看個明白。只知道他非常認真地在鐫刻著一個又一個小木塊兒,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用。

之後,打了聲招呼,便出門了。

這次,她一如既往地出了城區,朝著洹鯨脊背空隙更深的地方前進。

城區以外的地方,修繕並不那麼精細,只是遮蔽了洹鯨體內血肉骨骼等等東西。因為洹鯨背脊的空隙是不會蠕動的,所以在這一處,不管到哪兒還是很平穩的。

邊緣的地方是被陣法隔絕著的。這些陣法不僅是隔絕陣法,同時還是映像陣法,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