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遠山 第三百五十四章 秦三月的心思

落星關鎖關了。

這是葉撫明確告訴何瑤的。並且他還直言不諱地說了,落星關局勢很嚴峻,在那裡的每個人都有可能埋骨異鄉,包括祁盼山。

葉撫沒有因為要照顧何瑤的心情,而去同她隱瞞或者理想化某些事情。他將落星關的局勢與在那裡的守關人所要遭遇的事,不加詞藻,簡單直白地同她說了。

何瑤也不愧是何瑤。她能面無表情地聽下葉撫的每一句話,能毫無波動地聽來一個又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是無情的嗎?

不,在葉撫看來,她正是因為有情,才能不動聲色地接受現實。

自己給自己圈一個理想地界,在裡面自我陶醉。那才是最無情的。

在聊起落星關期間,何瑤沒有問一句葉撫關於落星關的看法。更加沒有請求葉撫去改變些什麼。她其實很清楚,如果自己做到了那一步,那麼毫無疑問的。自己和葉先生這一層的關係,將慢慢變質。

一直到下午的時候,何瑤才離去。她一如既往地,強勢著。

一樓的居心,早已從秦三月那裡聽完關於何依依的事。她是很傷心,但再如何傷心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無法改變現狀的事實。愛笑的少女,總還是堅強的,堅強地接受了事實。當然了,她也只是十七歲的少女,尚且還做不到獨自一人去承受這般不講道理的悲離。秦三月到底還是做了一回溫柔貼心的妹妹,儘可能地去排解居心心頭的苦悶。

居心走得比何瑤早一些,她說,她要回去,久違地偷偷哭一回。

秦三月不禁去想,都說出來了,還叫「偷偷」嗎?大概,這也是一種排解苦悶的方式吧。說起哭,她記得自己記事起後,似乎只哭過兩回,一回是在黑石城,見到鍾隨花大家遇難,一回是上次在神秀湖,知道師姐離世的事實。

下次哭,會是什麼樣的事呢?她懷以理性的態度,去思考這個問題。

許久,也沒有得到個答案。

何瑤離去之前,在一樓又同秦三月說了會兒話,從她這裡了解到了居心的心思。

秦三月感覺來,現在的何瑤雖然還是有些低沉,但整體感覺上,有一股昂然向上的勢頭。見到這般,她也就放下心來了。

何瑤剛離去不久,葉撫就從二樓下來了。見著秦三月正在院子里,一棵楓樹前蹲著。

葉撫輕聲呼道:「三月。」

秦三月回過頭,「哎!」

「明天,我們就出發了。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秦三月拍掉手上的雪,走過去,想了想說:「老師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問我。」

「這幾天一直讓你往山上跑,沒照顧到你心裡想做些什麼。」葉撫望了望天,「現在還有些時間,你想做什麼,就去吧。」

「真的嗎?」秦三月彎起眉毛問。

葉撫點頭。

秦三月笑道:「我想去君安府裡面逛逛。」

「去吧。」

「不,我想老師跟我一起。」秦三月眼中夾雜著某些期許。

葉撫想了想,笑道:「也行。走吧。」

說著,他就邁開步伐,往楓林宛外面走去。

秦三月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背在背後,跟上去,走在葉撫旁邊。

葉撫偏頭看了看她,問:「以前走路,沒見過你這樣的姿勢。」

秦三月笑著說:「省力嘛。」

「走路也不費勁兒啊。」

「哎呀,老師你操心太多了。難道我這樣很彆扭嗎?」

「倒不是彆扭。只是感覺,太活波了。跟你不太符合。」

「不太符合?老師覺得我是怎樣的人啊。」

「當著人的面說人怎樣,不太合適。」

「是人在問你,哪有不合適的。」

走著,葉撫稍稍駐足,停下來,上下審視一番,然後問:「是不是居心給你講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秦三月鼻頭顫了顫,然後說:「老師,你不要擅自覺得別人的話很奇怪。那不禮貌,你也說過。」

葉撫繼續前進,笑道:「你的確不擅長隱瞞。不過,這也是你的優點吧。對人真誠,做事認真。」

「唉,但我總覺得,在這樣的天下里,這優點反而是缺點。」

「只有弱勢的人才有缺點。強勢的人,即便有缺點,也會有人說那是優點。人啊,一旦弱勢起來,做什麼別人都會覺得你是錯的。所以,我其實挺希望你能強勢一點。」

「老師是覺得我太軟弱了嗎?」

「倒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這個不好說。以後再給你說吧。」

出了何家,順著西大道,兩人一直朝著更加繁華的中城區走去。今天的雪要小一點,風跟著也小一點,是這些天里難得適合出門散步的日子。

「老師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怎麼又問。」

「因為你還沒回答我的嘛。」

「你這就太胡蘭了。」

「什麼?為什麼說起了胡蘭。」

「我是說,你今天有點像胡蘭。」

「表現在什麼方面呢?」

「不好形容。硬要說的話,有點精神吧。」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

葉撫笑了笑,「以往回,你問完我一些事,我若是沒有答覆的話,你就不會問第二遍。今天嘛,你已經有兩個問題,問了第二遍。感覺,在某些事上,你變得有些執著。」

「當然啦,我也有不想放棄的事。」

「這樣也好。人還是要有個目標的。」

「老師你的目標是什麼?」

「教好你們這些學生,等你們能獨當一面。」

「在那之後呢?」

「之後的話,或許我會有新的學生。」

「新的學生啊……」秦三月微微低頭。

「怎麼?」

秦三月搖搖頭,笑著說:「有時候,就會有些奇怪的想法。想要獨佔老師。」

「你這話說的,有些讓人毛骨悚然啊。」

「哈哈,我說笑的。只是在想,老師還會有怎樣的新學生,我又會有怎樣的師弟師妹。」秦三月說著,望起頭問:「對了,我想問,老師你為什麼沒有收何依依和聽心做學生?」

葉撫點了一下頭,「這是有理由的。何依依這小子潛力很大,之前有過想收他做學生的。但是後來一想,何依依比起有一個先生,其實更好的事,沒有先生。他應該要有著許多的引路人,而我也是他的一個引路人之一。」

「這樣啊。聽老師這樣說,我總感覺下次在見到何依依時,我會嚇一跳呢。」

「呵呵——」

「聽心呢?」

「聽心嘛。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收她做學生的打算。」

「為什麼?我感覺聽心挺好的啊。有慧根,可塑性強,出身好,性格也很好。」

「但她並不需要老師。老師對她來說,是一種束縛。她需要的是自由自在地成長。」

「那位什麼你要讓她拜曲姐姐為師呢?」

「胡蘭告訴你的嗎?」

「嗯,當時知道了後,還嚇了一跳。曲姐姐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葉撫沉默片刻後說,「她的確不知道。代學生收徒,也算是我自己擅作決定吧,這一點並沒有經過紅綃的意見。之所以要這麼做,是為了給紅綃增加一點負擔。」

「負擔?為什麼這麼做?」

「她啊,走得太快了。我也挺希望她偶爾能停下來,多看看風景。想給她一點責任,以至於不走得那麼風風火火的。」

「這一次,發生在曲姐姐身上的事……」

「我想過她會這麼做。只是,我個人的私心沒讓我預料到她做得那麼徹底。」

「私心?這有些不像老師會說出來的話。」

「人都是有私心的。」

秦三月笑著說,「也是。我也有私心。」

葉撫點頭。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會兒,秦三月問:「老師你不問問我的私心是什麼嗎?」

「問了,還能叫私心嗎?」

「是啊,也是,挺有道理的。」

葉撫呼出口氣,凝結成一片霧珠,迅速彌散在空中,「三月,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秦三月莫須有地緊張起來,「什麼?」

「你一直都擅長照顧身邊人。胡蘭、聽心、紅綃、何依依、居心等等等等,不管比你大還是比你小,你都能把他們照顧得很好。但我覺得,你更多地應該照顧照顧自己。」

「我挺好的啊。」

「老師我啊,雖說能教給你許多東西,但始終跟你有些代溝。在更加細節上的事,許多話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所以呢,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

秦三月有些茫然。什麼叫更加細節上的事?什麼又叫好好照顧自己?她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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