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吹來,楓樹林里發出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那裡吹到楓林宛裡面,能聞到一股香氣,是楓樹特有的香氣。當然,有的人覺得這是臭味兒。
而葉撫,還是挺喜歡的。
他睜開眼,遠遠地朝前面看去。楓樹林的模樣是挺好看的,他覺得比往日里更好看的。這無疑是因為多了點真實感,興許不再擁有詩情畫意般的柔和氣息,但更多的能讓人感受到那些楓樹是好好地長在那兒的,是還在迸發生命氣息地。
看了一會兒,他起身進了房間。桌上那幅畫還擺在那裡,早已凝幹了墨水。
咚咚咚——
門被敲響。
「進來。」葉撫輕聲道。
推門而入的是秦三月。她難得看上去有些疲憊。
「老師,早上好。」
「嗯,早上好。」葉撫問,「你還好嗎?」
秦三月頗有些疲倦地笑了笑,「一晚上沒靜下心來,感覺有點累。」
「休息一下吧。」
秦三月搖頭,「我想跟老師說些話。」
葉撫點頭。他倆便各自坐下來。
「瑤姐姐現在還沒醒。按理來說,她昨晚就應該醒了。」
葉撫想了想,問:「那你覺得是怎麼回事呢?」
秦三月目光望著別處,「我昨晚上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感覺啊,她似乎在逃避什麼。潛在的意識里,不想醒過來。」她勉強笑了笑,「大概還是不想做家主之類的。」
「這麼看來,其實何瑤也並不是什麼絕對強勢的人。」
「是啊,她只是不想把自己弱勢的一面展露出來。」她說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說:「我覺得,這一點,跟老師你挺像的。」
葉撫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為什麼這麼說?」
「老師你雖然不強勢,但展現給人的一面,總是單獨的一面,讓人覺得看到的你就是你。沒有任何一絲縫隙窺探過去,會見到老師你的另一面。有些時候,我一度覺得老師你最完美的。但——」
秦三月仰起頭,深吸一口氣,「老師你以前不是說過嗎?完美的不可能會是人,人是不可能完美的。」
葉撫看著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我這麼說,老師你會生我的氣嗎?」秦三月蹙著眉問。
「會嗎?」葉撫不知為何,這樣反問。
秦三月笑道,「我覺得你不會。」
「為什麼?」
「因為你是完美的。完美的人,怎麼可能,生氣。」秦三月有些疲憊地說。忽地,她又抬起頭,連忙為葉撫辯解著說,「當然了,興許是老師你不會在我們面前表現其他的一面,可能會在更加特殊的人面前才會。或許,你在白薇姐姐面前……會。我說的,都只是我看到的,老師你不要在意啊。」
葉撫看著她,笑了起來,「興許是我對你太好了。偶爾該讓你吃吃苦頭。」
這麼說著,反而讓秦三月鬆了一口氣。秦三月覺得,如果老師這個時候說「沒關係」的話,自己可能會有些失落。因為那樣的話,老師就還是之前的老師,那個完美的老師。
「其實……你想說的,應該是我沒多少人性吧。」葉撫說。
秦三月聽著,兩隻手揮著,急忙道:「不不,我沒有罵老師的意思。」說著說著,她又垮下肩膀,妥協著說:「好吧,我的確是那麼覺得地。但不是罵人的意思。」
「能說到這個地步,你已經很了不起了。起碼——」葉撫說著停了下來。
秦三月疑惑問:「起碼什麼?」
葉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起碼說明,你是真的關心老師的。」
「因為我喜歡老師!」秦三月吸了口氣,捏著手,鼓著一股勁兒說。
葉撫笑道,「我也很喜歡你這麼優秀的學生啊。」
秦三月也跟著笑了笑。但不知為何,聽了老師這句話,心裏面反而不怎麼開心。她微微晃了晃腦袋,吐出一口氣,撇開其他的念頭,然後問:「老師,要不要去把瑤姐姐喚醒啊?」
葉撫說:「她興許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想要逃避一些事。但不論如何,我們不能驅使她真的去逃避。」
「那……我去喚醒她吧。」
「嗯。」
秦三月便站了起來,她轉身地時候,下意識朝桌上的畫看去,忽地愣了愣,然後說,「這畫……」
「這畫怎麼了?」
「跟昨天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
秦三月走到畫旁邊,看去,然後尷尬地說:「老實說,我昨天看這畫,差點暈倒了。今天嘛,看上去就順眼很多,就像,這才是真正的一幅畫。」
「昨天的,你覺得是什麼?」
「我覺得啊,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好似裝著什麼恐怖的怪物在裡面。」
「大概是你昨天在白玉山上受了影響吧。」
秦三月想了想,「也有可能。哦對了,那白玉山不見了。」
「嗯,我知道。」
「這真奇怪,老師你知道為什麼嗎?」
「被人拿走了。」
「這樣啊……」秦三月有些失望,「我還想著等我以後有本事了,來取走呢。那麼好看……可惜了。」
「以後,或許以後會碰到更加好看的。」
「唉,天下這麼美,卻不能一個人獨享啊。」秦三月說得有點憧憬。
葉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
忽地,秦三月驚道:「咦!」
「怎麼了?」
「這畫裡面,好像多了點什麼。」
葉撫走上去,「什麼?」
秦三月指著畫的某一處,「這個人。昨天我記得沒有,怎麼今天又有了呢?是老師你後補上去的嗎?」
畫裡面是一條長長的街道。秦三月指著街道盡頭,那個看上去瘦瘦高高的書生。
「嗯,是我補上去的。」
「感覺……」秦三月退後兩步,端詳著。
葉撫瞧著她的側臉。她很認真地看著畫。
「感覺,添了這個,更加有感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像……嗯……就像這幅畫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葉撫笑道,「沒瞧你研究過畫畫啊,怎麼還有這番評論。」
「感覺嘛感覺。我這人,雖說讀了幾本書,但其實也只是個俗人,萬事看著了,不好說些什麼風雅的東西,就只好說『我感覺怎麼樣』之類的話。」
「那倒是。就像你看著那白玉印章,不說其他,居然是覺得好看。」
秦三月尷尬地笑了笑,「我這一點,跟白薇姐姐比就差遠了。」
「為什麼要跟她比?」
秦三月頓了頓,連忙說:「哎呀,我要去叫醒瑤姐姐了。」說著,她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老師,做個有缺點的人吧!」
蹬蹬蹬,急促且慌張的腳步聲,遠去。
葉撫有些疑惑。想道,「怎麼今天這麼慌張兮兮的呢?」
沒去多想,葉撫重新將目光投向面前這副《繪世》。
「畫畫只是畫畫,你說得沒錯。」
自語過後,他揮手將畫捲起,丟進小天地里。
……
經歷了昨日的大風波過後,今天的何家看上去似乎沒多大的變化。
何家上面傳下來消息,說昨天的事情,其實是何家在布置一種陣法,用來保護何家家宅的,而那白玉山之所以消失,是不可告知於眾的秘辛。這麼一說,大家都沒怎麼多想。沒多少人去懷疑,畢竟,大多數人終其到底,還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何家之中的一切,依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至於,真正的情況到底如何,除了那兩三個人知道以外,沒人知道。對他們來說,不過發生了多大的事,穩定住整個何家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何家的下人們,除了偶爾瞧著家主,見他眉間夾著憂色,眼中多了些血絲以外,便沒有看到什麼特殊的地方。
何家,依舊是一片太平。
而在中大院的一間書房裡,何元炬一陣急促的咳嗽過後,仰躺下來,閉著眼問:「依依和瑤兒找到沒有?」
「還沒有。不過,沒有人看到他們離開了何家。興許是在何家某處靜坐。畢竟何家那麼大,他們若真是不想露面,也不好找到。」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說。
「再去找找,好好地找找。」
「是。」
管事應下來,退了下去。
何元炬抬起手,揉捏眉心。只是,他的手不住地顫抖,捏不住眉心那塊兒肉。
「何家啊何家……要栽在我手上了嗎……難道,我們的信念,真的……錯了嗎?」
……
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個身影陡然從東大院的陵園裡出來。然後,以著極快地速度,閃逝而過。
若瞧得到,會發現這人是個身材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