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遠山 第三百四十二章 你就是葉先生?

何依依僵在樓台上,一對眼睛只顧看著樓下的兩人,似乎在確認眼前之景是否真實。何瑤癱躺在他背上,垂著頭髮。

「老師,何依依傻了。」秦三月笑道。

何依依抖摟步伐,連忙靠到樓台邊上,問:「真的是先生嗎?」

秦三月答,「是假的嘞。」

何依依閉了眼又睜了眼,瞧著下面兩人還在那裡,便確定了,是真的他們。他穩了穩背上的姐姐,然後步伐大開。

踏踏的腳步聲從二樓樓台響起,響過廊道,再從外面的露天觀賞樓梯下來。

步伐矯健,氣息中沉。只是稍稍感受一番,秦三月便知,何依依真的和之前不一樣,似乎不再是那個文弱書生了。

何依依臉上洋溢著的激動幾乎要化作紅光湧出來。他跑得太急了,把背上何瑤的髮飾都抖掉了。

「先生!三月!」何依依臉都笑開了花。

葉撫輕笑,「好久不見。」

何依依的確變化了許多,但和剛見面一樣,還是那麼冒冒失失。

「你們來多久了?」何依依熱切地問。

「在這兒嗎?比你早來一點。」

何依依點點頭,「這樣啊……」他反應過來,眼睛瞪著,「我怎麼沒看到你們?莊裡不是沒人了嗎……」他自問自答,笑了笑,「既然是先生你們,也能理解了。」

秦三月說:「是嘞,還聽了曲兒,看了戲。」

何依依尷尬地問:「樓台上的事,你們都看到啦。」

「嗯。」

「實在慚愧啊。」何依依撇頭看了看垂在肩頭的何瑤的臉。「這是我唯一的姐姐。」

一般來說,初次見面,大致介紹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帶上修飾或者強調。而何依依說起何瑤時,說的是「唯一的姐姐」。情緒氛圍是一方面,更多地,他對何瑤的情感已經深入到隨意的言行中了。

「嗯,我們都看到了。」

看著昏睡的何瑤時,何依依眉頭微微泛了泛。他微微吸氣,轉過面來,笑著問:「你們來君安府,怎麼都不提前通知我一聲呢?」他看向秦三月,「上次走的時候,我不是給了你通信的紙鳶嗎。」

秦三月說:「我們來的早,想著你大概還在早讀,就沒先打擾,到城裡頭看看風景。」

「唉,我好一段時間沒早讀了,從梅會回來就是。算了,先不說這個。」何依依抬起頭,問道:「只有先生和三月你們兩人嗎?胡蘭呢?」

葉撫說:「胡蘭出門遊玩去了。」

何依依眉頭跳動,問道:「是出去歷練了嗎?」

看他神情,似乎對歷練這件事感到很興奮。

「算是吧。」

「真厲害啊她,才那麼小就能一個人出門歷練了,哪像我。」他晃晃頭,眉飛色舞,「先生,三月,先到府上。你們難得來一次,我可得好好招待。」

「不必了,我們也只是路過,順道來看看。」葉撫說。

何依依連忙說:「那怎麼能行!先前在荷園會先生你們幫了我那麼多,若是來這君安府一趟,我連個招待都拿不出來,往後讀書怕都是讀不進去了。」

葉撫看了看何瑤,笑道,「你看上去似乎有其他要緊事。不便叨擾你了。」

「不影響,不影響!平日里可是很難見先生你們一次,如今又見了,我總得跟你們說說話。」

葉撫問秦三月,「你呢,怎麼說?」

何依依連著在一旁沖著秦三月使眼色,眼神中的迫切巴不得秦三月馬上說「去坐坐吧」。

秦三月抿嘴一笑,「那就去坐坐吧。」同時,她向葉撫投去疑惑的目光。她覺得,去不去何依依家這種事,老師你自己就可以決定了,幹嘛還要問我,把決定權交給我?

葉撫自能感受到秦三月疑惑的目光,但他視而不見,「那,又得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何依依安下心來。他知道葉撫隨性,聽先前一說,真的很擔心他們只是路過,不會多留,如今聽著他們應了,心裡才安心。分明上來說,秦三月和胡蘭是何依依唯一的朋友,是從小到大來,難得的朋友,他很是珍惜。上次在荷園會分別後,心裡一直空落落的,生怕著以後再也見不到了,離別前給秦三月紙鳶時,一直強調若是來君安府這裡,一定要和他說聲。

葉撫則是何依依心裡無比尊敬的一位先生。像是先生,也像是朋友。只是短短一個月的相處,他便從葉撫那裡收穫了許多。

何依依領著他們,從茶莊的另一條路往外走。

「背著累嗎?」葉撫看了看何依依背上的何瑤,問。

何依依笑道,「不累。從荷園會回來後,我就發現,只是讀書也可以長力氣。」說著,他小聲起來,「而且我發現,每次讀書的時候,都有一些很玄妙的東西往我身體里鑽。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他們說的修鍊。」

「你家裡人沒和你說過修鍊這些事嗎?」葉撫記得,何依依家並不是一個世俗家庭。

何依依神情落了下來,「說過,但是我不想聽。」

葉撫點點頭,沒有多問。「還記得祁盼山給你的那張紙條嗎?」

「記得!」何依依說得有點大聲。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後,他尷尬一笑,低聲又說:「記得。」實在是那張紙條給了他太深的影響,每每想起都還是心潮湧動,難以平靜。他眼睛一轉,想到,先生是怎麼知道祁大哥給過我紙條的?還有紙條上那句話……不像是祁大哥這個厭惡儒家的人寫得出來的……這麼一想著,他猛然意識到,那張紙條——

葉撫問:「還記得上面寫著什麼嗎?」

「浮生若夢!」何依依記憶猶新。正是這四個字在當時,救了自己,又成就了自己。當時,正聽那唐康講解「浮生繪世卷」,被他一問「浮生是什麼」,弄得心神竄動,險些迷失在唐康的道意當中去了。便是那一句「浮生若夢」救了他,同時也成就了他,讓他縷清了心裡頭的萬般思緒。

現在每每想來,雖然還不明白為何那麼多人,唯獨自己陷進了唐康聖人的大道,但一想到那「浮生若夢」,便感覺神清氣爽。

「理解是什麼意思?」

「不理解。」何依依笑呵呵地說著。

這副模樣逗笑了葉撫,「那你說得那麼開心。」

「跟先生說話,就覺得開心。」

葉撫看了看何依依,笑道:「不懂便不懂吧。現在這樣就好。」

「先生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何依依追問:「那張紙條是先生你讓祁大哥給我的對吧?」

葉撫想了想,沒有隱瞞,點頭。

「先生是如何預料到我會陷入浮生大道呢?」

葉撫笑道:「看你一副樣子,便覺得會。」

何依依愣了愣,「我什麼樣子啊……」

「哈哈——」葉撫笑了笑,「沒什麼,說笑的。」

秦三月在一旁也偷偷笑了兩聲。

「怎麼了?我什麼做得不對嗎?」何依依問。

秦三月搖頭,「沒呢。老師在誇你。」

何依依撓頭,傻笑一聲。

葉撫瞧著,在心裡感嘆。這孩子真是活得乾乾淨淨啊。

出了茶莊,便上了何家的馬車。

先前被驅散的那些人,大都還在周圍,裝作路人,沒離去,等著看個結果。見著四個人出來了,瞧著何依依背上背著的似乎是那何家的大小姐後,流言蜚語便傳開了。市井裡的閑言碎語是長了翅膀的,飛的很快。

車上,何依依將何瑤放穩當了,才坐下來。裡面足夠寬大,不說四個人,十個人也不會顯得擁擠。

君安府別的不說,光是這大街的寬敞程度就不是一般的城池能比的,所以往往有頭有臉的家族裡,馬車都寬大得很。

秦三月看著還在昏睡的何瑤,想到,若是不詢問一下,大概還是會顯得不夠親切。雖說是親眼看著何依依把他姐給打暈的,又雖說是家事,但瞧見了若隨意的過問都不做,便顯得生分,有隔閡。她偏頭看了一眼葉撫,知道老師不喜多管人家的事,況且幾人里,他又是長輩。這般想來,秦三月覺得該由自己過問一番。

這也是為人處世的一番道理。她總是能將這些事捋得很稱頭。

「你姐這般,是出什麼事了嗎?」她問。「先前看你們在吵架。」

何依依看了看昏睡的姐姐,眼裡滿是關切與擔憂,「家裡人逼姐姐做些不情願的事。她生了悶氣,沒處排解,才一個人出來晃蕩。」

「先前聽來,姐姐似要妥協。」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何依依顯得有些痛苦,「以前的她強勢得很,沒人能逼她做些什麼,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她怎麼了。」

「你應該還是希望她能堅持自己吧。」

「當然。」何依依嘆道,「她以前強勢的時候,總是把我護著。現在她軟弱了,我想著,就得我來護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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