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潮起潮落 第三百三十章 龍,我找到了

溫早見立在曲紅綃的房間里,在窗前。窗戶關著,外面沒有風吹得進來。透著微微透亮的窗紗,她看著外面,想著一些事。

她將臉上曲紅綃送給她的面罩拿了下來。輕輕撫弄臉龐,疤痕消失了,皮膚已是光滑的了,可以不用再戴著面罩。

想了想,她抿著嘴,還是把面罩戴上,捨不得取下來。是喜歡的人送的呀!她想。可摘不得。

如霧一般……

曲紅綃眼前的一切,如霧瀰漫著,叫人看不清楚。

「早……」

她只是隱約記得,先前自己在和溫早見喝酒,便下意識地輕聲呼道,名字未叫完,頭便痛起來。

「哎!」

溫早見本驚喜地轉過身來,看見曲紅綃坐在床上,睡眼迷離,沒睜得全,短髮被揉得亂糟糟了,這裡耷拉,那裡耷拉,慵懶的倦氣浮著。

「像是清晨初醒的貓。」

溫早見這樣想。想著,她倒真是覺得曲紅綃像貓一樣,安靜,獨立。

怦然心動。

她迎上去,坐在床頭,握著曲紅綃的手。她知道,紅綃的手一直都是冰的。

「怎麼樣了?」她問。

曲紅綃仍在朦朧中,沒看得清醒,瞧著溫早見的面罩,瞧著裡面那一對眼睛,細聲軟語,「頭痛。」

溫早見第一次見到曲紅綃這般值得憐惜的模樣,心軟得不成樣子,像是被酒泡醉了一樣。她想多瞧一瞧這樣的曲紅綃,想多聽一聽她的溫聲細語。

但她更希望曲紅綃好好的。

她伸出手,輕輕點在曲紅綃眉心,送進去一道暖流,驅散酒意朦朧。

曲紅綃的雙眼漸漸清明,漸漸瞧明白了眼前的場景。然後,她輕巧地撇過頭,不說話,從被子里鑽出來,然後走到旁邊,從衣籃子里取出衣服來,然後穿上。

穿上白衣的她,是溫早見最常見到的她。

曲紅綃好似沒被先前的事所影響,問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兩個時辰。」

曲紅綃點頭,然後微笑著說:「謝謝你照顧我。」

溫早見也跟著笑了笑,「不要和我說謝謝。」

曲紅綃注意到什麼,伸手將溫早見臉上的面罩取了下來,看著一張白凈的臉後,便說:「你的臉好了。」

「嗯,差不多了。」

「那就不要——」

溫早見平時里都是聽曲紅綃的話的,但是這次她沒有。她從曲紅綃手裡奪過面罩,說:「我很喜歡這面罩,要一直戴著。」

曲紅綃說,「那不久可惜了你的容貌嗎?」

溫早見眨眼問,「你覺得我好看嗎?」她眉目徐徐,顰顰一笑。

曲紅綃轉過身去,「好看。」

說著,她邁著步伐,往外面去。

溫早見戴上面罩,追上去,「我沒聽到。」

「我說,好看。」

「哎!你也好看。」

……

曲紅綃越過二樓的廊道,徑直地來到葉撫的房門前,敲了敲。

「進來。」

她推門而入,看向葉撫,「先生,我來了。」

葉撫沒有抬頭,不急不緩地在他的記錄冊上寫著。「我沒有叫你。」

曲紅綃頓了一下,然後說,「我自己來的。」

葉撫放下筆,看向她,「坐吧。」

曲紅綃邁步進去,坐到葉撫對面。

葉撫問,「有什麼事嗎?」

曲紅綃說,「我喝酒了。」

「你又不是小孩子。喝了酒不必抱著歉意。」

「可是,我覺得我讓先生失望了。」

「我從來沒對你失望。」

曲紅綃說:「今天本來是個重要的日子,我不禁喝酒了,還沒忍住,喝醉了。是我任性了。」

葉撫搖頭。

曲紅綃繼續說,「我還記得,先前先生來酒館找我們的時候,有些生氣。」

「我的確有些生氣,但是你沒理解我為什麼生氣。」葉撫說。

曲紅綃皺眉問,「難道不是關鍵時刻任性嗎?」

葉撫說,「我是你的先生,自是不會同你計較什麼,也不會說讓你自己去領悟。你有錯誤我會指出來。」

「先生請講。」曲紅綃側耳傾聽。

「你的心亂了。」

曲紅綃微微怔住,下意識撫著胸口,「心亂了……可是,我自己卻不知道。」

「就像喝醉了的人不知道自己喝醉了。」

曲紅綃垂目,「有些時候,我的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一個人如果時時刻刻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那就不是人了。」

「那是什麼?」

「天。」

「天?」

「這很難懂,我知道。」

曲紅綃點頭。她眉目清淡,想了片刻後又問:「可我不知道我的心到底哪裡亂了。」

葉撫問:「要不要來試一試?」

「怎麼試?」

「像你剛到百家城時那樣。」

曲紅綃想起自己剛到百家城那一天,先生考驗自己心性時的場景。不知為何,她忽然不敢在去嘗試。

「要試試嗎?」

曲紅綃吸了口氣,「試試吧。」

隨著她的話語落下,門被敲響了。她下意識朝那裡看去,井不停進來,急忙道:「出事了,溫早見出事了。」

曲紅綃瞳孔微縮,「怎麼了?」

「她好像走火入魔了!氣機反覆無常,神志不清!」井不停說。

曲紅綃急忙對葉撫說,「先生,考驗等下再進行吧,我們先去——」

葉撫笑著打斷她,「考驗已經結束了。」

曲紅綃愣住,再往門那裡看去,卻看到門關著,根本沒有人在那裡,也沒有人敲門。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從她說下「試試吧」的時候,考驗就已經開始了,而現在結束了。結果很明顯,自己沒有通過考驗。

「七息時間。」葉撫說。

曲紅綃知道他說的是考驗持續了七息時間。「先生,我讓你失望了。」

「知道自己心亂在什麼地方了嗎?」

「我沒有捋得開早見的感情。」曲紅綃低著頭。

葉撫搖頭,「不對。你不是沒有捋得開感情,而是你明明想著要割捨,卻又捨不得,一邊在心裡抗拒,一邊又抗拒著抗拒的自己,以至於你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我從來都是那句話,你若是要走一條只有道的道,便走得乾乾淨淨一點,你若捨不得心裡的一些感情,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世間難得雙全法。」

葉撫側頭,「想要不負大道,又想要不負情。合理嗎?」

「胡蘭、溫早見,乃至你以前的一些事,你都沒捋清楚,一昧地逃避。逃避可並不管用。」

曲紅綃沉默不語。

「你若是喜歡溫早見,放得下便好好和她相處,畢竟人間不止一條大道,你若仍願堅守獨一的大道,便收好那顆心,不要再心動了。」

「先生,我喜歡她嗎?」曲紅綃恍惚著問。

「為什麼問我?」

這何嘗不是一種逃避。喝酒也是一種逃避。

一杯解千愁這種話,是最大的逃避。醉了酒,的確忘了煩惱,可是酒醒後呢?該面對的還是要去面對。

曲紅綃眉頭忍不住跳動了一下,「這種事好難。」

她覺得要說一個喜不喜歡,好難好難,比修鍊難多了。

葉撫輕聲說:「紅綃,好好想一想吧。」

「是,先生。」

曲紅綃起身,邁步。

「對了。」

「還有什麼吩咐嗎?先生。」曲紅綃轉身問。

「去把胡蘭找回來。」葉撫說。

曲紅綃頓了一下,她想,先生肯定是知道小師妹在哪裡,但是既然這麼說了,應該有其他意思。

「她在哪?」

「問你自己。」

「……」

曲紅綃有些疑惑。她並不知道小師妹在哪兒,聽先生這麼說,還以為他在責怪,但轉而一想,先生不會做這種事。

稍作停頓後,她離去。

葉撫呼出一口氣,望向外面。

他想,

說不喜歡一個人很簡單,但是說喜歡一個人卻難得很。

……

莫長安的符篆落進山河後,神祇的信仰再也進不去分毫了,在文字思想的照耀下,節節敗退,從市裡退到鄉野,從鄉野退到山林,在山林里成為淫祠野神,苟延殘喘。

莫長安入局後,當真是把局勢徹底掰到一邊去了。

但是陳放站在下面,神情上沒有任何變化,開始是什麼樣,現在就是什麼樣。

就連他旁邊的那頭黑驢也是那般,不關己事地,在哪兒哼哧哼哧,時不時伸出厚舌頭舔舐,時不時跺跺蹄子,一副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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