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開了!」
囚上大桼望向北邊的天。那裡是北海中心,即使是在黑夜,上頭的天空也依舊鼎明,像是某種龐大的飛上了天空的魚的肚白。那是盛華落下時,映出的極光,是鯨落時才能見到的景色。
「大潮來了。」沉珂大桼大紅的長袍上,襯著光。
囚上高高浮起,一身大袍是尖銳鋒利的光,她正聲道,「感受吧,這蓬勃間張的氣息,是天地賜予我們無上的恩澤。」
百家城,遍及了整個神秀湖,各種氣息在各個地方層疊而起,在這風雪呼嘯地壓抑夜晚里,那像是在夜空爆亮的明星。
「這樣的神跡不入我雲宮守林人門下,實在可惜啊,你說是吧,沉珂大桼。」囚上大桼懸立在空中,身上身下每一處都是尖銳的氣息,尤其是那一對眼睛,像是幽寂深淵中的寒潭。
沉珂大桼沒有回應她,明理地說:「大潮其間,神秀湖亂如洪潮,你我還是先安頓好白。」
「沉珂大桼,孩子總是要獨立才能成長的。」
「這般境地,可不是適合成長的時候。」
「且不論我們,有隍主在,誰人敢動白絲毫?」
「白不穩定,你知道的。」
囚上大桼長發散亂,「沉珂大桼,你我還是全身心投入到大潮爭端中吧。」
沉珂大桼嘆了口氣,頗為無奈。一碰到這樣的事,囚上就跟換了個人一樣,變得赤熱無比。
「囚上大桼,大潮爭端一事,我覺得最好還是靜待時機,不要去做出頭鳥。第一趟肯定是最危險的。」
「神人且論先機二字。」
「可你我皆不是神人。」
「龜縮其後,只能吃灰。」
沉珂大桼搖頭不多說,直接手舉起一道紫金令牌,雷霆威勢閃爍其間,「此行,我是掌話人。我以隍主之名命令你,靜觀其變,等候我發號施令。」
囚上大桼高高地仰起頭,斜視著沉珂,淡淡地說:「懦夫。」
沉珂大桼黑了臉,冷哼一聲,不願同囚上大桼爭執。
「還是按照我剛才說的,我們先……」說著,沉珂大桼頓住了,「我剛才說先什麼來著?」
囚上大桼冷哼一聲,「才說過的話都能忘,虧得隍主還敢把発令交給你。」
沉珂沒有理會,緊皺著眉頭,他很清楚,都到了他這種層次的人,不可能岔地一下忘掉說過的話,更不可能去回憶還回憶不起,那更像是某種東西從腦海里被抹去了。他幾乎是篤定,一定是自己著了別人的道。
像這種無從著手,甚至無從知曉的事,他能做的唯一選擇就是順其自然,因為毫無疑問地那樣的人或事是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接觸的事。
「怎麼了?」囚上問。
沉珂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告訴她。這樣不確定的事,說出去無疑沒有絲毫好處。「沒什麼,還是靜觀其變吧。不過,不論如何,我守林人定然不會在爭端中落了下乘。」
言罷,他們身形淡去,直至消失。
……
一處院落里,兩人站著,望向北海中心的極光。
墨家青銅樹二樓執事符錦說:「鯨落之時,神秀湖會舉行告靈儀式。」
拔劍長老雲經綸神色凝重,說:「那應該就是爭奪母氣地時候。」
「長山先生,還有神秀湖不會讓我們那麼容易得到的。」
雲經綸眼神堅定,「不論如何,墨家這次一定要奪來一縷母氣。」他深吸一口氣,「那是我們尋找巨子的希望。」
符錦沉默了。他眼帘低垂,「巨子,還回的來嗎?」
「她一定會回來的!」雲經綸眼裡騰起無限的亮光,好似看到了巨子歸來時,墨家整個青銅樹大放光明,亮徹四方的景象。
「外界一直在傳言,巨子是身無命格之人。歷代以來,從沒見過身無命格之人消失了還能回來。」符錦說著,神情有些複雜。
雲經綸像是盲目的、狂熱的信徒,對他們的那位巨子相以無限的嚮往與憧憬,「其他人能不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巨子一定能!」他振振地重複一遍,「一定能!」
符錦愣愣地看著雲經綸。他的印象里,拔劍長老是一位穩重,甚至可以說為了保全墨家很謹慎地人,尤其是和另一位長老執劍長老相比。他雖是執事,但並未經歷過巨子還在墨家的那個時代,不知道那位巨子到底是怎樣的人物,對她所有的認知全來自他人口中,甚至關於她的記載都沒有。
這樣想,符錦禁不住問:「巨子,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雲經綸眼中浮現起一絲恍惚,「怎樣的人啊……她不喜歡機關術,也沒有遊俠情,甚至被青銅樹里的機關巨獸嚇到過……照理來說這樣的一個人怎麼也不會成為巨子。但是,她偏偏就有著那樣獨特的魅力與本事,好似知道天下所有事,沒有她不知道的。她用她的善良包容墨家與天下,以兼愛、非攻告以天下萬物,齊一萬物。」
雲經綸愈說著愈發神采,「歷代紀元的世難來臨時,大家各自為安,都想著『一定要挺過去,挺過去了就是新紀元第一批人了』,從未想過一起抵抗世難,將世難帶來的損失降到最低。但是上個紀元,通明紀元,受著巨子博愛天下的大氣節影響了兩千年,因此那次的集全天下之力的劫燈才點得那麼順利,才能讓那一天,天下大白!」
「這就是墨家的巨子。」雲經綸說完,眼中神采絲毫不見散。
符錦聽雲經綸說來,似乎是被巨子的事迹感染,又似乎是被雲經綸的一腔熱情感染,不由得升起對巨子的嚮往。他呆了片刻後問:「雲長老,巨子她叫什麼?」
「叫什麼?」雲經綸搖頭,「她從未說起過,只知道她姓姬。」
「姬?」符錦想了想,「似乎沒聽聞過誰姓姬。」
「以前坊間還傳聞過她姓嬴,不過傳聞歸傳聞,巨子自己說姓姬。關於她的來歷,我就不知悉了。」
「嬴,姬……都是古姓了。」
「有人傳聞巨子是斷代前的人,但具體如何誰也說不清。」
「斷代啊……那太遙遠了。」符錦說。
雲經綸點頭說,「那的確遙遠,現在我們的目的是母氣!」
符錦嘆息,「如果是長老你和執劍長老同行地話,肯定機會更大,可惜他受了重傷。那雲獸之王當真就是不講半點道理啊。」
雲經綸搖頭,「師染本就是那般,只能怪岳道一自己,莽撞,不經思考,自己身受重傷不說,還差點弄丟了青鋒,雖說付出代價從師染那裡取回來了,但她不還我們也沒辦法,如果真丟了的話,青銅樹上下數眾何以面對巨子!」
他冷哼一聲:「這次過後,要考慮重新立執劍長老了。」
「長老,這會引起青銅樹上下不滿的。」
雲經綸正聲喝道:「那群腐朽的人,早該睜大眼睛看看這座天下了!一直站在那裡,紮根了,抓地了,就指著哪天根爛了,墨家就完了。」
「長老正明!」
……
百家城的一座塔樓里。
第九層。
天元一子落定,噼啪聲清脆分明。兩人對坐而弈。
執黑子者是一老者,老氣浮溢,手上臉上皆是斑駁與溝壑。唯獨那一頭長髮黑如幽墨,生機騰騰。
當面執白子者面容年輕,眼見略顯疲憊,一頭據發黑白相間,滿如滄桑。
縱橫家春秋門兩人是也。老者為門主墨清河,年輕者為天下聞名的天算石修竹。
「算一手?」墨清河落子問詢。
「要死人的。」
「死誰?」
「死很多。你我也有可能。」
「那這趟水淌不得。」
「我大概算不準。」
「你都不準,誰還准?」
「黑石城大幕便是。算得墨守與青青大獲而歸,結果一倒一廢。我的過錯,所以,這趟水我必須淌。青青且不論,一定要讓墨守醒過來。」
「大幕之事,本是無奈。青青犯的過錯,你不必強行擔。」
「如果算準了,也就免去這一難。」
「或許你本是準的,只是有人攪亂了。」
「攪亂……真的是亂成一攤渾水了。」
「你還是謹慎點,應朝現在很需要你。」
「呵呵,呂朝可是巴不得我死。」
「所以啊,你就更是要活著。」
「活著……真是個難題啊。」石修竹搖頭,「不說我,你還不是,都點燃靈魄了,不就是岔著這一手嗎。」
墨清河沉了沉,「我不僅是春秋門的門主,還是墨守和青青的祖宗。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去做。當祖宗的,若是連自己的後代都喚不醒,叫什麼祖宗。」
石修竹落子,「你是門主,出了事,春秋門會很難。」
墨清河說:「春秋門氣數式微已久,神秀湖大潮里尋不到契機,也撐不過這次天下大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