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潮起潮落 第三百零八章 她叫……叫什麼來著?

「老祖宗,你叫我。」

七大家之一的第五家位於神秀湖西南側的雨瓶湖。與其他幾大家相比,這裡離百家城遠上許多,行人來往更少,顯得很是冷清。

事實上,第五家的人也是七大家中最少的,幾乎只有別家的三分之一,但島嶼還是那般大,就顯得更是冷清,沒什麼人煙氣。在這大雪天里,若不細瞧,倒也還發現不了這裡有著個大家族。

第五家家規不嚴,甚至可以說是比較鬆散,島上的第五家的人讀書、修鍊等許多方面並無多大限制,頗為自由。大雪天里,街道上看不到幾個人,基本都在自家房間或者洞天里修鍊、讀書。便是每日的掃雪也是使的術法神通,三三兩兩地打理掉即可,沒有莫家那般的「閑情雅緻」。

這日頭寒顫的天里,雪下得許大。雨瓶島北側的一間一樓一頂式閣道房門口,身著玄青色雪披的姑娘敲響前門。她的五官很特別,相較一般人濃重許多,眉目鼻唇都是如此,單獨看上去,像是畫家用力過猛的筆觸,絕對說不上好看,但五官長在同一張臉上後,像是出於某種巧妙的映襯,顯得格外具有親和力,或許不能給人留下驚艷的感覺,但一定能留在人心裡,刻骨難忘。

這樣的面容在第五家最為熟悉,第五家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她叫第五鳶尾,是這一代人里每個人的大姐。

「鳶尾啊,你來了,快進來吧。」裡面傳來溫和的聲音。

第五鳶尾推門而入,瞧見自家老祖第五立人正在火坑前,用一雙筷子鼓搗著什麼。火坑上面搭了個架子,掛著被煙熏得漆黑的鐵罐子,正從罐子里騰騰地冒熱氣出來,呼啦在地第五立人一張老臉上。她眯著眼,正用筷子在鐵罐子里攪弄。

第五鳶尾嘴角溫了溫,脫下雪披掛在一旁的架子上,露出裡面平時里常打扮的女兒態。她迎上去,笑著問:「老祖宗又在燉什麼?」

第五立人年輕的時候,或許是絕代佳人,但年紀到了,現在也只是一老嫗。她穿著很平常,面貌也就是平常的老嫗模樣,一身的衰老之相,她咕噥道:「現在這些人啊,都不記節令的。今天是降雪日,得喝炣油茶,吃面焦。」

第五鳶尾嘴角含笑,坐在第五立人一側,口裡呼出一串白氣,「今年雪下得早,半個多月前就下雪了,大概那個時候大家就喝茶吃面了。」

「節令始終是節令,今天才是降雪日。」第五立人說:「傳統不能丟。」

第五鳶尾笑道:「老祖宗說得是,傳統的確不能丟。」

「如今這有些人,怕是早就忘了什麼叫傳統。」第五立人冷哼一聲。

「時代在變,更多的人還是希望順應大勢。」

第五立人沒有多說,從一旁拿起鐵勺,在罐子里一陣攪弄後,乘了兩碗面焦出來,再提起茶壺,倒了兩杯炣油茶,「喝點茶,吃點面,節還是要過。」

第五鳶尾接過面焦和炣油茶,「老祖宗對我真好。」

「哼,這第五家,也只能對你好了。」

第五鳶尾眉目含笑,在她印象里,自家老祖宗總是這樣,最喜歡做日常的事,對她很好,但總是不苟言笑,板著一張臉。

熱騰騰的面焦在碗里糊著。這並不是什麼天材地寶,更沒有什麼裨益修鍊的好處,就是實實在在的洛河旁的寒麥製成的面做成的面焦,是神秀湖幾千年以來的降雪日傳統食物,有著個「驅寒向暖」的頗具希望的意義。至於炣油茶,起初只是為了吃面焦時不噎著搭配的,後來也給了個「修身平定」的意義。

吃起面焦來,第五立人就不說話了,悶聲地吃著。第五鳶尾像極了乖乖女,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用筷子挑起面焦,再攪成圓球狀,塞進嘴巴里,和著一口炣油茶,進了肚子。

兩人吃過後,第五鳶尾便起身洗碗收拾,在後廚,邊做著這些的時候,邊同火坑旁的第五立人聊天。大都是一些家長里短的事情,一聽上去,倒像是一家人,懂事的孫女兒邊做家務邊給婆婆扯東說西,哪裡是什麼了不得的仙人。

第五立人將火坑裡的火鼓搗一下,變得更旺,然後問:「前段時間,陳家那個小子被駝鈴山的小姑娘傷了,現在如何了?」

第五鳶尾擼起袖子,正洗著碗,聽這般問,先是反駁:「老祖宗,這麼說不對。經年倒不是『被』傷,是他主動去挑戰,應不下來。」

「你還是一樣,把事情分得很清。」

「總不能混著來嘛。」第五鳶尾繼續說:「經年的文陣破了,破得很徹底,差不多是斷掉道基和命門的。曲紅綃雖然收手了,但她的確是很認真,沒有讓,經年受這般傷也還正常。現在嘛,命門倒是修好了,但是道基難愈。」

「就是廢了的意思吧。」

「這……嗯,老祖宗你說話還是那麼直接。」

「總不能彎彎繞繞的。」

「老祖宗……」

第五立人搖搖頭,「陳家雖然不守傳統,但是思想很傳統,那小子廢了差不多就算是廢了,以後只能好好讀書了。過段時間,陳家的代表人就得換了。」

第五鳶尾嘆了口氣,「怪我那段時間不在,要是在的話,不至於如此。」

第五立人看了她一眼,「你讓自己活得太累了。這一代里,這麼多小輩,照顧起來太累了。」

第五鳶尾笑了笑,「也算不上照顧,只不過是和他們相處罷了。」

「唉……」第五立人嘆了口氣,「有時候啊,我在想,你到底是什麼人,才至於甘願去調節這一輩人。修鍊證長生這件事,本就是相互的競爭,你卻願意放棄自己。」

第五鳶尾搖頭,「我從不覺得我是在放棄自己,只是喜歡於此。」她將廚房的東西整理好了後,來到火坑前,雙手撐著,讓火烤乾沾染在上面的水珠,「以前沒跟老祖宗說過,既然老祖宗說起這回事,我就說說吧。」

第五立人看了看第五鳶尾,「你的秘密?」

「不算秘密,只是個故事。」

「我不是個擅長聽故事的人。」

第五鳶尾聽此,反而笑了笑。自家老祖就是這樣,喜歡或者習慣於用否定的語句來做肯定的回答,她便說了起來,「小時候……一百二十五年前吧,那個時候我才八歲。」說著,她笑著打趣自己,「沒想到我都是一百多歲的人了。君雅、經年還有小禮他們都才二三十歲。」她吸了口氣,「八歲那年吧,我在湖邊釣魚,碰到兩個背劍的前輩,那時候嘛我是叫她們姐姐。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她們帶著我玩了小半天的時間……有些事情,我記得不深,只是隱約記得一位姐姐的名字很奇怪,具體是什麼,忘了,另一位姐姐嘛,是叫范書桃。」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因為她知道這個名字會引發疑惑。

果不其然的,第五立人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凌厲,她皺起一對幾乎要掉光的眉毛,「范書桃?」

第五鳶尾笑著說,「是的,范書桃。小時候不知道,但長大了,我便清楚地知道了,那是范家老祖宗的女兒。」

第五立人目光朝下片刻,「一百二十五年前,范仲的女兒的確回來過。我也知道,可是我並不知道還有一個背劍的女子。」

「我也不知道,快忘了。范書桃的臉我記得很清楚,唯獨另一位背劍的姐姐忘了臉和名字。」

第五立人想了想,然後問:「她們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第五鳶尾微微蹙眉,沉思一會兒後說:「許多話都忘了,唯獨記得一句『喜歡,就去做』。也正是這樣一句話,一直印刻在我心裡,影響著我。」

「喜歡,就去做……」第五立人思索片刻,「這聽上去,怎麼都像是對後輩的勉勵。」

「大概是這樣的。」

「上一次大潮過後,范書桃便忽然離開了神秀湖,沒人知道原因,也沒人知道她的去向,若不是一百二十五年前回來了一次,怕是早被人遺忘。我一直以為她是一人,沒想到是有人同行。」第五立人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同第五鳶尾說,說著說著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外面,「范仲出關了,應該要來這邊打聲招呼,剛好沒什麼話說,就拿這件事給他說說吧。」

第五鳶尾問:「老祖宗要將這件事說給范仲老祖嗎?」

「他應該很想知道關於范書桃的事。」

第五鳶尾抱歉地說:「我只記得這些,真是太慚愧了。」

第五立人搖搖頭,她岔開話題,「鳶尾,你到東區的朝天商行洞天區去一趟,把這東西給九重樓。」她手裡拿著一隻小木盒。

「九重樓?朝天商行的老闆啊。」第五鳶尾接過木盒。

「嗯,是他。」接著,第五立人遞出一道氣息,「循著這道氣息,就能找到九重樓。」

第五鳶尾收下氣息,立馬便站了起來,「我這就去吧。」說完,轉身離去。

第五立人點頭。她看著第五鳶尾的背影,再次皺起眉,不由得去想,鳶尾的特殊會不會跟一百二十五年的那名劍修有關呢?這個問題深深扎進她心裡頭。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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