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寧 第二百五十章 各自散去

棋盤從中間裂開一道縫隙,發出咔咔吱吱的聲音。

井不停手中那顆棋子始終沒能放得下去,儘管他知道自己這一手棋落下後就贏了,但終究還是放棄了。他深知自己已經輸了,在棋盤上輸給了秦三月,在棋盤世界裡輸給了甄雲韶。這是徹底的潰敗。

最後,棋盤沒能耐得住,破碎成好幾塊,黑白棋子散落一地。

旁邊侍棋的少女瞧見這副場面,驚叫一聲,有些不知所措。井不停沒有理會她,而是看著氣息紊亂的甄雲韶。棋盤世界是他所創造的,自然知道甄雲韶是通過怎樣的方式去打破規則束縛的,正因為他知道,所以他不解。

「本就是必輸的局,為何要強迫自己去爭那一絲勝機?」井不停接連碰到無法理解的秦三月和無法理解的甄雲韶,沒法靜下來,有些不淡定。這的確已經遠超他的預料了。

「因為我突然就想贏了。」甄雲韶開口回答,她外面看上去什麼事都沒有,但是井不停知道,她二十餘載所修習的道基已然崩潰坍塌。

「只是為了贏我,值得嗎?」井不停發現自己已經看不懂甄雲韶了。

甄雲韶搖頭,「做這一切不是為了贏你,而是不想自己又一次走在他們的安排之中。」

「可你失去了多少,又換回了多少?真的,值得嗎?」井不停很想知道,這一切對甄雲韶來說到底值不值得。

甄雲韶認真地看著他,認真地點頭,「值得。」

井不停悵然抬起頭,望著棋舍空蕩蕩的掛頂,呼了口氣,然後站起來,深深地向甄雲韶行了一個文人之間的折腰之禮。然後,他丟出一個錦囊,「這裡面是你需要的答案。」說罷,轉身離開棋舍。

甄雲韶將錦囊抓在手裡,看著散落一地的棋子,眉頭升起一絲哀意,不過這絲哀意逐漸變化,變得愈來愈堅定。

「師……師姐,結果怎麼算?」侍棋的少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瞧著這場面,不敢去問。

甄雲韶站起來,走向另一側的門,「就說甄雲韶大敗於井不停。」

「可是,可是他說明明是你贏了!」少女有些不願意這個結果。

甄雲韶低眉,「沒有人想承認井不停輸給了甄雲韶。」

「不——」

「去吧,宣告結果。」說完,甄雲韶推門離開。

少女哀傷地看著甄雲韶此刻顯得很是嬌小落寞的身影,悲戚地喊道:「師姐!」

她沒有得到回應,一點都沒有。

最後,她只得掩抑住哭腔,推開前門,向一眾圍觀之人宣布:

「甄雲韶大敗於井不停!」

語出驚人,眾人猛地回過神來,因為他們聽到了「井不停」這個名字。

「井不停!原來是井不停!」

「沒想到啊,這一局的挑戰者居然是井不停,難怪棋局的感覺翻天覆地,完全不跟我們是一個層次的。原來是井不停在下。」

「也難怪甄師這麼艱難,對手是井不停,想必也定然是這樣的。我就說,怎麼感覺白子一直壓在黑子頭上,原來是井不停在執白子。」

「這樣一來,就好理解了,只是沒想到,井不停居然會出現在荷園會……」

一連接著一連的話語如同利箭一般貫穿少女的心,她很想大聲跟他們說,其實是甄雲韶,是她的師姐贏了。但是,她不能。

……

「她居然贏了!她怎麼贏的!她為什麼要去贏!」

一連三聲的震驚響徹在雲端的空中樓閣里。石祝那本來枯朽的身軀好似煥發了新春,氣勢勃勃,但此刻他的臉上全是不解和震驚。

戈昂然知道他並非是在問自己,沒有做任何回答。

久久的不安分的氣氛縈繞在這裡。許久之後才散卻,化作沉沉的憂鬱。

石祝悵然地站在邊欄處,虛眼不知望著何處,沙啞地聲音讓他顯得更加寂寥,「我連聖人的位置都不要,卻換來這麼個結果!何必啊,何必。」

「或許,我們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她。」戈昂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可是,我已經給了她最好的拜師禮了。」石祝面色苦痛。

戈昂然嘆了口氣,「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需要的。雲韶從不曾同你爭論過,一直以來都聽你的話,但你也從來不願意去詢問她的意見,又怎能知道她決意反抗。先生和學生之間,並不是單方面的教導。」

「可她何至於捨棄掉自己的一切啊!」

「大概,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吧。」

戈昂然看著遠處的殘陽。再好看的殘陽此刻也顯得寂寥無味了,甄雲韶不惜一切都要反抗的這件事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久居深閨的籠中雀。他在想,興許這件事上,也沒有人做對了。

「雲韶道基已毀,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安排?」戈昂然問。

石祝那一身的氣勢消散得無影無蹤,不是回到了他的身體里,是真的消失了。

「或許我的教育辦法真的錯了,不過她終究是我唯一的學生。」石祝幽幽一嘆,「我去一趟學宮,要一個時書的資格。這是我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了,如果我真的錯了,就算是彌補吧。」

「你的身體不要緊嗎?」

「人嘛,活到頭不就是為了那一抔黃土嗎。」石祝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氣勢又慢慢地上來了,「首會就麻煩你替我講書授業了。」

「唉。也只能如此了。」戈昂然已經察覺到石祝已經迴光返照了。

石祝沒有再說話,沉重地邁了一步,便消失在這裡。

戈昂然看著他消失的地方許久,才不知問誰地問道:「到底是誰錯了呢?」

過了許久他在自問自答一般說:「聖人也未必不會犯錯。」

……

何依依恍惚了好久,才從這個結果里回過神來,他沒想到居然有幸能夠看到這麼精彩的棋局,更沒想到這居然是井不停的棋局。他難掩激動與興奮,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胡蘭等人分享這多麼難得的一件事,但是當他回首時,卻發現只有祁盼山站在身後。

「嗯?秦姑娘和居心她們呢?」

祁盼山說:「就在剛才,回去了。」

「回去?為什麼啊!」何依依有些懵。

「秦姑娘忽然暈倒了,居心她們倆送她回去休息。」

「忽然暈倒?」何依依看了看天,「中暑嗎?應該不至於吧,學府可是專門讓文運之風繚繞整個大明湖,掩蓋了酷暑啊。還是沒有吃早飯啊。」

祁盼山搖搖頭,「具體的不知道,不過看胡蘭小姑娘的表現,並沒有措手不及,像是在預料之中。」

何依依皺眉,遠遠地望了望,嘀咕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要回去看看嗎?」祁盼山問。

何依依有些糾結,因為他知道,最後的棋局結束了,就該是真正的棋道大家復盤講解精彩的對局了,顯而易見,肯定會講解井不停和甄雲韶這一場對局。他不想錯過,但是又有些擔心秦三月。這兩難之下,讓他頗為糾結。

正在這般糾結之間,一道聲音忽然在他身旁響起,「不必擔心她,按照你自己的節奏來吧。」

何依依驚覺,回頭一看,發現葉撫站在他身旁,他連聲道:「先生!」

祁盼山也輕聲打了個招呼。

「剛才那場棋局,看了有何感受?」葉撫笑著問。

何依依當即回答:「原來下棋也可以這麼精彩。」說完後,他意識到自己這麼說跟沒說似的,連忙開口想補充點什麼,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說,尷尬地撓了撓頭。

葉撫笑了笑,「很真實。」

「先生,三月姑娘她……」

「沒事的,她只是看得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不用多擔心。」

「也是,有先生在,還輪不到我擔心。」

何依依鬆了口氣,心情平復下來,然後抬了抬頭,忽地瞥見葉撫身後一抹身影,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了個人,禁不住好奇,問道:「先生,這位姑娘是?」

白薇一番心思還留在先前的事了,現在有些恍惚出神,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直到何依依提及了她,她才回神來。聽著何依依這般問,白薇忽然也有些好奇葉撫會怎麼介紹她。在後面,小小地期待著。

「她叫白薇。」簡簡單單一句,就沒有了。

白薇愣了愣,下意識開口:「就這樣啊。」說完後,立馬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無地自容,只好埋下頭。

何依依哪裡看得明白這些,當即便打招呼:「白薇姑娘。」

白薇輕輕點頭回應。她心裡卻在想,怎麼就不問一下關係如何呢?

何依依沒有再多說什麼,從葉撫那裡得到的安撫,也就不再擔心秦三月,便一顆心提起來,全部放到之後的復盤上去了,就同葉撫白薇二人作了別,往那待會兒講解的園林去了。祁盼山安心地當一個「護衛」,跟著他一起去了。

葉撫抬頭望了望天,眼見著日頭不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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