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寧 第二百四十五章 棋盤之下

棋子一顆又一顆地落下,這些人從不曾想過,一盤原本看上去毫無生機的棋,居然會在一兩手之間便換了天地。對於會下棋,懂棋的人來說,壁牆上的那盤棋是從無序轉到有序,然後立馬邊從有序延展到無邊無際的。他們無法去分辨每一步棋的意義,但每一步棋出現後卻又只能認可,那才是最完美的步數,是無法取代的步數。他們猜不到,看不懂,說不透徹,簡而言之,這已經不是下給他們看的棋了,已經是脫離了尋常的棋道範疇了。

而事實上,他們更加無法想像的是,一個天地正隱藏於棋局之中,緩緩地運轉著。

自棋道被賦予生機以來,能創造棋盤世界的無一不是棋道聖手、得道高人、修為通徹天地之人。而甄雲韶和井不停都不是這三種人,說是棋道聖人,他們還遠遠說不少聖,說是得道,那更是長遠的事,說是修為通徹天地,真正的通徹天地,世間也便不會有這般人了。能夠創造棋盤世界,全在於井不停那滿載星辰的雙眼,以及大觀星空的演算、衍算能力。

甄雲韶身在棋舍,紫府神魂意識早已立於雲海之畔,渡河之上。斑斕的天空如同棋盤,橫豎筆直上下布滿了紋路,這些紋路不斷遊走閃爍,將規則束縛在這一方小天地之中。斑斕天空之下,數不盡的粗長的鎖鏈將整個世界鎖住,就如同這裡關押著窮凶極惡的凶獸。鎖鏈、紋路便是這裡的執掌者,鎮壓著一切。而在這紋路和鎖鏈之下,卻是一座靜靜橫卧在大地上的城池。

立於山巔,甄雲韶朝那城池看下去的瞬間,瞳孔里湧現起止不住的色彩,那是她熟悉的城池——明安城。如不是能夠清晰地看到有鎖鏈和紋路浮現涌動,她幾乎便要以為自己下棋下著下著就來了這裡。這一刻,她明晰了,這裡便是井不停所創造的棋盤世界。

便是在她念到井不停的瞬間,井不停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他就靜靜地站在面前,依舊是那副謙遜的模樣。

甄雲韶深深地看了一眼井不停,稍稍吸了口氣,然後說:「很了不起。」她真心佩服井不停的手段。創造世界是一件顛覆規則,需要極大偉力的事,即便只是小小的棋盤世界,一個虛幻的世界,那也是需要極大的本事。世間萬物本源規則便是如此,只有參悟到了規則,最為基本的意義才能去進行創造,而一般這種人被稱作得道者,便是可開山立道之人。而井不停的手段完全顛覆了這一規矩,憑藉著其窮盡世人眼裡的星空做到了需要道意才能做到的事。

井不停搖搖頭,「我只是運氣好。」他的神情看上去不像是在謙遜,就好像真的是這般。

甄雲韶沒有就此多問什麼,回到正題,「後續還需要我做什麼?」

井不停望著漫天的鎖鏈與紋路,輕聲說:「下完這盤棋就是了。」

沉默片刻。「下完了,我會怎樣?」甄雲韶問道。

井不停看了她一眼,眼裡一片清明,他如實述說,「從你落子那一刻起,便註定了你會是失敗的結局,結果如何,全在於你,可能什麼事都沒有,可能會受一點傷,可能會損傷根基,也可能在這個世界裡隕落。」

井不停稍微停頓了一下,問道:「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危,畢竟你在同我對弈,我自然會全力以赴。所以,如果現在你想離開的話,我不會阻止你,畢竟讓你做這件事,本來也就是不公平的。」

甄雲韶看了看底下的明安城,「這裡的一切都歸屬於這方天地,而對於這方天地而言,我是外來者,是入侵者。如果你沒有提出那個代價,我一定會轉身就走。」她抬頭看著井不停說:「比起這些,我更想知道明安城背後的秘密。」

井不停頓了頓,「為什麼那麼想知道,知道了興許你會失望,興許還會對你的道產生影響?」

「想知道一件事情,有時候不需要理由的。想,便去做。」甄雲韶回答。

井不停目光微動,「你真的是個特別的人。」

「繼續吧。」甄雲韶說。

井不停頷首拘禮,長言:「請大賢人入局!」

萬里沖雲開,一片星空擺在眼前,九道鎖鏈自星空落下,遙遙而來,發出勾魂般的聲音。

甄雲韶手持一本無字之書,身形掠動,下一刻便被九道鎖鏈鎖住。上鎖陽神、陰神,下鎖天沖、靈慧、氣、力、中樞、精、英。三魂七魄,獨留元神在外,其餘皆被封鎖。

井不停立於山巔,看著星空之下被九道鎖鏈鎖住的甄雲韶,稍稍嘆息,呢喃:「比起柯壽,你只是差了一點天賦。」

此罷,他縱身一躍,自山巔落下,下一刻便出現在這方天地里,明安城的城門口。獨留甄雲韶與這整個天地對抗。

……

秦三月在那一陣子失神過後,再次回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然躺在了床上。她坐了起來,四下望了望。這裡她很熟悉,正是在何依依宅院里自己的房間里。氣息還是一樣的氣息,有她的氣息,也還有胡蘭的氣息。稍微動了動,覺得脖子有些酸痛,感覺像是睡太久了。

稍微調整了一下氣機,秦三月便起身離開了房間,虛目望了望天空,發現太陽相較之前已經落下了很多。

「是不是剛才演算棋局的時候耗費心神太多暈倒了,果然我還是步子一下子邁得太大了,應該先好好學一下陣理和陣論。」她這般想著。

走出廂房,四下走了走,沒有看到其他人,「應該是把我送回來後,他們就繼續參加荷園會了。看天色,棋舍那邊應該結束了,也不知道最後結果如何。還是先去找到胡蘭他們再說吧。」

念罷,她便又出了宅院。關上大門的瞬間,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道男聲,「小姑娘,可以幫一下忙嗎?」

秦三月轉過頭去,一眼便看到一個背上背著書箱,手裡還提著一個長木盒子的人,看樣子也是個書生,但一身的儒衫髒兮兮的,有些破爛。「怎麼了?」她問。

書生一臉疲憊,有氣無力地說:「我剛到明安城來,是為了參加荷園會,本來前天就該到了,路上走山路碰到滑坡,繞了路,現在才到,眼看著第一天都快結束了。」他朝身後的方向指了指,「剛才聽一位老先生說,棋會已經結束了,聽他說起來,最後的一場棋局真的是精彩無比,只憾沒能見到啊。」

秦三月覺得這個書生說話有些找不到主次,但還是好奇地問:「棋局最後的結果是誰贏了?」

書生轉了轉眼睛想了想說:「聽說是學府的人,叫甄雲韶。」

秦三月點點頭,又問:「那你要我幫什麼?」

書生尷尬一笑,然後說:「就是問姑娘你能不能幫我提一下這個木箱子,提到荷園會會場那邊,我的手實在是累得不行了。」

秦三月將目光放頭他手中的木箱子。

書生連忙又說:「我可以給錢的。」

秦三月搖搖頭,問:「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木琴。」書生撓撓頭嘿嘿一笑,「雖然棋會結束了,晚上不還有琴會的嘛,正好我也還會彈兩下。」

秦三月點點頭,然後伸出手,「給我吧,我跟你一起過去。」

書生將木盒子遞了過去,連聲道謝,「姑娘好心,小生感激不盡。」

秦三月搖搖頭,提著木盒子轉身便走,「我正好也要去荷園會,順路。你跟著我吧。」

「好嘞!」

街上很擠,越是靠近大明湖那邊便越是擁擠。

秦三月為了不讓這個長木盒子擋到別人,就豎起來然後抱在懷裡。身旁的書生似乎很喜歡和人攀談。

「我叫井行,水井的井,行人的行。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姓秦。」秦三月不太想說話,她正在想到時候如何和老師說明自己剛才演算的情況。

「秦好誒,中州那邊兒鼎足國便有一個大秦皇朝。兵家當代執符人聽說也姓秦,還有南疆那邊兒第一世家也是姓秦……」他一連說出許多個跟「秦」沾邊兒的世家、國家。

秦三月隨聲附和,對此並不感興趣,她知道自己只是三味書屋裡的一個學生,在此之前還只是一個小乞丐。

「姑娘是本地人嗎?怎麼一個人來荷園會。」

「我是外地人,不是一個人。」秦三月現在不想閑聊,只想快點把他帶到荷園會去,然後就去找胡蘭他們,所以她的回答很有針對性,問什麼便答什麼,不多說其他任何一句話。

「那秦姑娘不和他們一起嗎?」

「他們已經在裡邊兒了。」

「那為什麼你們沒有在一起?」

秦三月忽然覺得這個書生問得有點多了,停下身來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不走快點的話,琴會也趕不上了。」她這已經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了,不想多說話。也只能說她脾氣好,如果是胡蘭碰上這麼煩的書生,定然早早地就把木盒扔給他,撒手不管了。

「好的。」

然後,兩人便一聲不吭地悶頭走路。

看著走在前面的秦三月,井不停陷入了思索,皺起了眉頭。他感覺秦三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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