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空洞的聯盟 四

「想先聽什麼消息?」伏納克·奧依問我。我又來到了它的辦公室,這是這個蘇爾的第一場會議。

「你難道有好消息?」我問。

「當然沒有,」奧依說,「但有些消息客觀上沒其他的那麼壞。」

「謝天謝地,求你先從它們說起吧。」

「我們作完了對亞本維報告的第一遍語義和數據挖掘,」奧依說,「與我們資料庫里的其他情報進行交叉對比。最簡單的結論是比起奧坎坡報告里的資料,這份資料里的疑點少得多。」

「疑點少得多?」

「意思是相比之下,亞本維報告里虛假的內容明顯更少,與我方數據集的矛盾也更少。」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殖民聯盟在局勢陡變之下,真的對我們說了實話。」

「我可沒說『實話』,」奧依答道,「我只是說其中能立刻揭穿的虛假之處比較少。另外,就算他們大體而言在說實話——這件事我們依然需要確證——實話本身也未必是正面的。他們說出來的實話——他們和我們分享的情報——與事情全無關係。儘管亞本維和我們分享了這麼多,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她沒有和我們分享的內容。」

「我需要知道的是,你是否認為這個平衡者組織真的存在?他們是否構成亞本維聲稱的威脅?」

「前一個問題是肯定的,後一個問題還沒有結論。我們還需要再篩查幾遍數據才能確定。但是,評議員,這裡就有些棘手了。」

「看來不太好的消息說到這兒就要變成壞消息了。」我說。

「你說得對,因為此時此刻,亞本維的情報真實與否並不重要,」奧依說,「將軍說得對,殖民聯盟和亞本維丟了顆炸彈在我們身上——允許我提醒一聲,是你建議我們讓她扔炸彈的——現在我聽見的風言風語都是哪個聯合體成員在琢磨怎麼靠近它,哪個成員在思考怎麼遠離它。我們充滿愛意地稱之為代表大會的東西,平時已經是野心和貪腐的泥潭了,這會兒我們又引入了混亂。以前,會堂里有兩個主要群體:大體而言與聯合體漸行漸遠的和大體而言支持它的。現在我的分析員已經辨別出了六個各自不同的新理念團體。有些人相信奧坎坡的報告,有些人相信亞本維的報告,還有一些人不在乎兩者的真實價值,只在乎能不能用它們爭取政治利益。目前尤其讓我擔心的是分析員稱之為『清洗者』的一個團體,聽名字你就能猜到清洗者想幹什麼。」

「將軍在向代表大會發言,說的就是這個問題。」

「無疑是因為你的建議。」

「主管,這話聽著比平時更有責備的意思。」

「抱歉,」奧依說,「我的意思不是想說那是個壞主意,而是你最近對將軍的影響力似乎比平時更大。」

「我不認為是這樣的。」

「隨你說。反正所有人都太忙了,沒人會注意到。」

「你認為將軍的情況比以前更糟糕了嗎——從政治上說?」我換了個話題。

「不,」奧依說,「在亞本維向代表大會致辭前,一個勢力很大的派系已經盯上了將軍,打算把他們之中的某個人推上高位。現在這個派系已經分裂,所有的小派系都在彼此爭鬥。因此假如你的計畫是將火力從將軍身上引開,那麼你顯然成功了。當然了,也不是沒有其他的壞處。短期來說對將軍有好處的,我覺得,長期來說未必對聯合體有好處。評議員,你也明白的。」

「是啊,」我說,「我們只是在盡量爭取時間。」

「你給自己爭取到了時間,」奧依贊同道,「但我不認為這個時間的質量很好。」

在我的辦公室里,就在將軍致辭之前,我盯著奧黛·亞本維,而她也盯著我。「我猜你我算是一種人,」我最後對她說,「儘管我們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但依然相信真相是有益的。」

「我很高興你這麼認為,評議員。」亞本維說。她在等我繼續說下去。

「昨天你在我們的大會演講上說了很多實話,」我說,「希望你今天能繼續這麼做。」

「如你所願。」亞本維說。

「通過和我們分享那些情報,殖民聯盟希望得到什麼?」

「我們希望能避免和種族聯合體的戰爭。」亞本維說。

「對,」我說,「但除此之外呢?」

「我沒有得到其他的授意,無論是公開的還是私底下的,」亞本維說,「我們知道奧坎坡和平衡者為了他們的目標想挑動我們彼此敵對。我們知道它會讓我們雙方都損失慘重,而我們有義務儘可能避免讓我們雙方損失慘重。」

「向我們展示這些情報並沒有去除雙方衝突的可能性。」

「對,當然沒有。但假如真的衝突起來,也會是因為我們自己的愚蠢,而不是其他人的挑動。」

這話讓我咧嘴微笑。亞本維,一位職業外交家,並沒有畏縮。「但你不認為你的報告就是將這些情報交給我們的全部理由。」我說。

「你想知道我個人的看法,評議員?」

「是的。」

「不,我不想說。」她說。

「能出於其他什麼理由說一說你的想法嗎?」

「那樣的話,我就太不負責任了。」

「但說無妨。」

「我會猜想一下我們事實上希望發生什麼,」亞本維說,「利用這些情報來摧毀聯合體的團結,加深已經開始顯現的矛盾。你們可以摧毀我們,儘管帶著你們一起完蛋能帶來一點安慰,但最好你們還是在向我們動手之前自我毀滅。」

「你認為事情真會這麼發展嗎?」我問,「種族聯合體的前成員,或者自行其是,或者三五個抱團,會喜滋滋地忘記是你們的報告害得我們走上了毀滅之路?會忘記洛諾克的事情?會忘記我們憎惡你們的所有其他原因?」

「我怎麼認為與我對殖民聯盟的責任無關。」

「我明白,」我問,「但我問的不是這個。」

「我認為我們雙方的政府此刻都處於最艱難的時刻,評議員,」亞本維說,「沒錯,是平衡者組織誘使我們落入了如此境地。但單憑平衡者自己不可能製造出我們目前的這個狀態。我們可以把這個局勢的責任推給平衡者,或者推給彼此。但我們之所以會在僵局中進退兩難,全是因為我們自己走進了死胡同。我不知道是否有辦法能讓我們避免毀滅。我們只能盡量推遲那一天的到來,希望在過程中能產生其他的出路,從我們手中拯救自己。」

「又是我們的一點共同之處,大使。」

「這我不懷疑,評議員,」亞本維說,「有傳聞說將軍今天要向代表大會致辭。」

「是的。」

「他希望能修補因我的報告所造成的損害。」

「對,那是一部分原因。」

「假如我是他——或者你——我恐怕不會允許我在大會上演講。」

「假如我們不允許你那麼做,我們就會產生其他的問題。」

「那些問題也許比較容易解決。」

「這就見仁見智了。」我說。

「將軍今天向大會致辭,你認為會有任何用處嗎?」

「咱們就希望有吧,」我說,「為了你我雙方。」

「我們正處於種族聯合體歷史上一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塔瑟姆在代表大會視線焦點的講台上說,然後又說了更多的話。

我沒有仔細聽他在說什麼。我在後排他側面的座位上,做我最擅長的事情:記黑賬。看哪些人專註聽講,頷首贊同。看哪些人表現出懷疑,或者憤怒,或者恐懼。

假如你覺得這個任務很簡單,我衷心愿意把它交給你,但這裡有四百個種族,其中一些沒有用來展示情緒的頭部,事實上,有一些甚至沒有在生理上能被認為是「頭部」的器官。

「你需要特別注意普魯林·霍爾廷,」就在塔瑟姆開始演講前,我對他說,「那個新出現的『清洗者』派系,奧依認為她就是首腦。我們必須在它壯大前阻止他們。」

「我知道她有什麼念頭,」塔瑟姆說,「我和伏納克談過。」

「什麼時候?」

「就在我來之前,你和亞本維大使談話的時候。知道嗎?你不在場的時候我也會見人的。」

「我不建議你那麼做。」

「我能猜到你不建議。」塔瑟姆微笑道,「別擔心,哈芙蒂。這場講演會解決好幾個難題。我有信心。」

「無論如何都會是個開始。」

「我們在創造一個美好的事物,」塔瑟姆說,「我指的是種族聯合體。你和我還有代表大會的所有人。這是我畢生工作的心血。」

「確實很美好,」我說,「只要我們能守住它。」

「我認為我們能做到。」塔瑟姆說。

「從蹂躪普魯林·霍爾廷開始吧,」我說,「順便也收拾一下翁立·哈度。」

我望向哈度應該在的位置。他周圍有好大一圈空位;自從亞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