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空洞的聯盟 三

救援行動結束,我走進塔瑟姆·高的辦公室,他對我說:「沒想到你對我要你活著回來的命令能挑戰到這個地步。」

塔瑟姆的私人辦公室和平時一樣擁擠;塔瑟姆在飛船上的狹窄船艙里待了許多年,如今覺得最自在的地方依然是逼仄的斗室。還好我沒有幽閉恐懼症,而且從政治智慧角度說,我也贊同他的個人辦公室比最普通的聯合體代表的房間更小。連我們給人類特使分配的房間都比這個房間大,我猜伯恩女士說不定會因此大吃一驚。還好塔瑟姆為我留了一個坐台,這樣我就必須扭曲頸部了。

「假如你不希望我九死一生,就不該指派我執行真有可能犧牲的任務,」我說著坐下,「至少別把我塞進駕駛員是個弗弗利克特瘋子的任務組。」

「要是你希望,我可以教茲懂懂規矩。」

「我希望你嘉獎茲,因為他思路敏捷,駕駛技術出眾,還有就是別再讓我上茲駕駛的交通艇。」

塔瑟姆微笑道:「你沒有冒險精神。」

「我當然有冒險精神,」我說,「但被自我保護的本能壓制住了。」

「我倒是不介意。」

「你似乎也不介意偶爾測試一下你的事業。」

「我不希望你覺得無聊嘛。」

「我?哎呀呀,從不覺得無聊,」我說,「既然已經寒暄完了,那就讓我描述一下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是一場多麼大的災難吧。」

「我覺得還挺順利的,」塔瑟姆說,「人類得救,奧德希安波號成功被摧毀,沒有對總部或其他飛船造成連帶損失,感謝你瘋狂的弗弗利克特駕駛員救起了那幾個掉隊的,我們和地球依然關係良好,連殖民聯盟外交使團也表達了一點謝意,因為我們救起了他們的一個人。」

「薄薄的一層自我恭維底下是一堆亂糟糟的布丁,」我澆冷水道,「其中包括我們空域幾乎肯定發生了一起針對奧德希安波號的敵對行動,我們既沒有預測到也沒有成功阻止;另外我們現在無法分開殖民聯盟和地球的人類了,而我們本來打算在商討中這麼做;還有這些事情剛好符合代表大會裡組織起來反對你的那些人的計畫。」

「我似乎記得你建議我救援人類的外交使團,」塔瑟姆說,「而我接受了你的建議。」

「無論我建不建議,你都會嘗試救援那些外交人員,」我說,塔瑟姆因此微笑,「救援他們的決定比政治更重要。但不管你怎麼做,救援他們都會被你的敵人視為你青睞人類的證據,而不是出於最基本的慈悲心。」

「我看不出我為什麼要在乎他們怎麼想。有腦子的人都會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有被野心和聯合體受到的挫折蒙蔽了視線的人都會理解。但被蒙蔽視線的人會選擇視而不見,你當然也知道。他們還會選擇認為殖民聯盟救援地球人的行為意味深長,當然也確實如此。」

「你不認為一艘飛船既然這麼近,就應該嘗試營救那些外交人員嗎?」

「不,」我說,「我認為人類無論如何都會嘗試一下。至少這些特定的人類會。」

「你倒是看得起殖民聯盟那些人。」

「我看得起亞本維大使和她的團隊,包括殖民防衛軍的那名聯絡官,」我說,「但他們政府說的半個字我都不會相信,我建議你也這麼做,無論亞本維大使在和你會面時如何舌綻蓮花。」

「記住了。」塔瑟姆說。

「就連這兩批人類抵達的時間前後不到一個塞爾蒂也會被視為居心叵測,」我回到剛才的話題上,「而這個錯誤原本可以輕易避免,只要你接受了我別見殖民聯盟那些人的建議。」

「假如我接受了你的建議,那麼我們的救援行動失敗,地球人多半就會全部喪命。允許我補充一句,你恐怕也在劫難逃。」

「假如殖民聯盟的人沒有出現,你也不會派我參加救援隊,」我指出漏洞,「假如地球代表團死去,確實會釀成一場悲劇,但這件事不會成為敵人的砝碼。」

「他們的飛船在我們空域內被摧毀也會。」

「那是我們可以用勘察結果解決的問題,要是不行還可以添上幾份辭呈。陶姆·奧勒丟了工作會很生氣,但也容易搞定。」

「不認識你的人向我讚頌你的優雅時,就是這種對話讓我忍不住要笑。」塔瑟姆說。

「你把我留在身邊並不是因為優雅,而是因為我不會在你的處境上對你說謊。你此刻的處境比今早咱們起床時更糟糕了,而且還會越來越糟糕。」

「我應該把兩個人類代表團都趕走?」

「現在這麼做已經晚了。所有人都會以為你秘密會見了兩個團體,你的敵人會聲稱你同時會見了雙方,因為在他們眼中,兩群人實際上是一碼事。」

「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死定了。」

「對,」我說,「死定了。儘管一如既往,我只是在向你提供信息。真正重要的是你的應對。」

「我可以辭職。」

「你說什麼?」

「我說我可以辭職,」塔瑟姆說,「你說過,我在建立聯合體的時候最有用處,那時候我是一個偉大理念的化身,而不是官僚機構的管理者。行啊,好的。我辭職,當我的吉祥物,讓其他人管理官僚機構。」

「誰?」

「你可以接過這份工作。」塔瑟姆說。

「哪個昏頭的宇宙之神讓你覺得我動過一點想要這份工作的心思了?」我說。

我發自肺腑地震驚了。

「你說不定很擅長呢。」

「我說不定想一想就腿軟呢。」

「你現在不是做得挺好嗎?」

「那是因為我知道我有什麼天賦,」我說,「我是顧問。我是參謀。我偶爾是你插進別人腰眼的匕首。你用我用得很好,塔瑟姆,但都是因為你在用我。」

「那你有什麼建議的人選嗎?」

「沒有。」我說。

「我不可能長生不老,你知道的。遲早要換人上台。」

「對,」我說,「在此之前,我會確保台上始終是你。」

「這就叫忠誠。」塔瑟姆說。

「我忠於你,沒錯,」我答道,「但更重要的是,我忠於種族聯合體,忠於你建立的事業,忠於我們建立的事業,你、我和所有成員國共同建立的事業,儘管現在有些不開竅的傢伙為了他們的利益企圖分裂它。就此刻而言,忠於種族聯合體意味著讓你保住你的位置。還有不讓某些人在代表大會上發起信任投票。」

「你覺得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塔瑟姆說。

「我認為接下來幾個蘇爾的結果至關重要。」

「你有什麼建議?」

「現在你必須聽取亞本維大使的報告,」我說,「是你害得自己無法脫身的。」

「對。」

「亞本維希望能直接向你彙報。」

「是的,」塔瑟姆說,「我猜她希望你也出席,還有伏納克·奧依,無論是親自到場還是通過竊聽裝置。」

「她不認為報告的內容能長時間留在小圈子內。」

「這種東西很少能做到。」

「那麼我建議咱們乾脆早點公布吧。」我說。

「你依然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伏納克·奧依對我說。

「這是個有用的主意,」我說,「有用和好是兩個概念。」

奧依和我坐在代表大會堂的角落裡,這一層座位通常留給觀察員和代表們的助手,後者時常會俯衝進入會堂中央的坑底,就像一顆顆長周期的彗星,前去執行各位代表的命令。平時我在會堂里的時候,總是坐在中央講台上,塔瑟姆例行回答質詢,而我悄無聲息地記黑賬。今天塔瑟姆不在講台上,而我想找個不太一樣的角度記黑賬。

代表大會堂座無虛席。塔瑟姆單獨坐在通常為議長及其下屬準備的座席上;在這次特別發言中,議長回到了她的代表席上,她的下屬擠在我底下的一層座位上。我看見了他們之中幾個人的表情;如此降級弄得他們有點掛不住面子。

再向下一層是人類。殖民聯盟的外交人員坐在圓弧的一側,來自地球的人類坐滿了另一側。兩個群體之間有一條明顯的空隙。

「我們依然不知道這個報告要說什麼。」奧依說。

「考慮到你的身份,我覺得你能做到這一步很了不起。」我答道。

「嗯,對,」奧依說,做了個生氣的手勢,「顯然我們並不是沒有嘗試過。」

「你們是怎麼做的?」

「我們嘗試入侵錢德勒號的系統,」奧依說,「結果被塞進沙盒,裡面只有一個文件,名字是『給伏納克·奧依』。」

「能允許我問一問裡面是什麼嗎?」

「一段視頻,人類光著屁股搖晃,還有一行字『和別人一起等著吧』。」

「他們能想到你真是太好了。」

「他們電腦系統的防火牆強大得我們都無法入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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