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啦！」、「早上好呀！」、「今兒遲到了啊？」
推著自行車剛剛走進摩帝馬集市裡，磨刀匠布盧姆便迎來攤販們一聲聲熱絡的招呼聲。
——布盧姆年過四十，在當地算得上是高壽，一身粗布大褂上滿是補丁，皮膚黝黑，似乎是洗不掉的鐵鏽。
「來了來了。」布盧姆笑呵呵應著，偶爾還誇上兩句：「今天菜不錯，水靈。」
摩帝馬集市和很多小城集市一樣。
狹小、擁擠、逼仄，但也熱鬧。
石板鋪就的地面，沒有一塊是完整的，碎的，裂的，新的，舊的，不一而足。
從城外趕來的農夫，帶來了瓜果蔬菜，也帶來了泥濘和牲畜糞便。
實際上，這兩年還算好的，擱在兩年前自行車還沒出現時，賣貨的哪個不是人背馬駝？
這人能管住下竅，這畜生可管不住！
進了集市，就跟進了茅坑一樣，臭氣熏天。
說來也怪，那時候，布盧姆根本不覺得臟，或者說，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畢竟哪裡不是這樣？
就是貴族老爺門前，也經常能看到一大坨的馬糞，懂行的還能從臭味中聞出有沒有在草料里加了雞蛋。
現在呢？
看到糞便，布盧姆都有些嫌棄。
還好，糞便少了，掏夜香的競爭就大了，一般這些牲畜拉出來沒多久，就有人收去漚糞堆肥去了，影響倒也不大。
一陣招呼聲中，布盧姆來到了老地方。
這是集市的角落，一般沒啥攤主願意在這裡擺攤，只有靠著回頭客的布盧姆，喜歡這裡。
到了地方，他支起了自行車。
他的的自行車很特殊。
整座城都找不到幾輛。
在他的后座上，架上了一個磨刀石轉盤，轉盤用一根寬厚布帶串聯在後輪輪胎上。
只要將後輪懸空架起，輕輕一蹬腳踏板，磨刀石轉盤立馬飛似的轉動起來，磨起刀來，又快又省力。
這法子不是布盧姆想到的。
是他從互聯網上看到的，覺得很有意思，就動手改造了。
那時候，他改造出來多久，集市上就多了競爭者。
因為磨刀省力簡單了，那人價格很便宜，吸引了不少人，逼得布盧姆也不得不跟著降價。
還好布盧姆是這一行當的老人，有人脈，技術好。
沒多久，競爭者就走了，聽說串鄉磨刀去了，只有他留了下來，繼續為滿城老顧客服務。
用布盧姆的話來說：『那廝也就只能騙騙外鄉人，第二回去，保准沒人再磨刀。』
是的，在布盧姆看來，磨刀是個技術活。
裡面很多小竅門，他從不告訴別人。
比如說，如果客戶是右撇子，右側刀面就得橫著磨，左側刀面豎著磨，反之亦然。
遇到鄉人菜刀，只磨刀刃，不磨刀身，防鏽，用時間也長。
要是遇到傭兵之流，那就得全磨，賣相好，保准下回還來。
剛出攤，磨刀匠布盧姆車前，立馬又聚滿了一堆人——大家都喜歡在這寬闊地方，聊天打屁。
「哎，布盧姆，你這手咋還沒更治呢？」旁邊沒生意的剃頭匠湊了過來，一臉驚訝。
他的聲音，將周圍不少人目光吸引了過來。
「別提了，剛湊夠了錢，那啥器官列印就沒了！」布盧姆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唉，這就是命吧！」
——布盧姆左手年輕時被重物砸到過，因為沒錢醫治，就畸形了，手指外翻，疊在第二指節上，看起來就跟熊掌似的，乍看到，很是滲人。
「啥玩意？器官列印沒了？」剃頭匠一臉驚訝。
「啥時候沒的？我怎麼不知道？」也有人跟著驚呼起來。
「你們還不知道？」旁邊一名中年人一臉詫異。
「不知道啊？」
剃頭匠一臉懵，他又不需要器官列印，自然不太關注，僅僅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兒。
「我看新聞上說，這是轉化之神背叛了互聯網之神，那器官列印就是轉化之神的權柄！」中年人道。
「啊？」剃頭匠詫異。
「不知道吧？互聯網之神仁慈，可憐咱們，這才和轉化之神結盟，誰想到，這廝屁大點小神，跟了互聯網之神之後還不滿足，竟然背叛了，這不，器官列印就沒了，唉！」
一名老人身體前傾，一副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暗罵轉化之神。
其他閑漢也是湊頭，壓低聲音討論。
擱不知情人看來，還以為再嘮哪家寡婦呢！
「可不是，你說這轉化之神真是焉兒壞，這叫啥？這叫損人不利己！」
「就是這個理！」
「互聯網之神仁慈啊，可惜識人不明，遇到了轉化之神。」
「我聽說，轉化之神之前是鑒定之神，是互聯網之神搶了他的神格，他才背叛的！」有人聊起了小道傳說。
「啥玩意，你看的都是啥玩意？暗網造謠的吧？互聯網之神真搶了他，他還會合作？想想都不可能。」
「可不是！沒互聯網之神，轉化之神有弄器官列印嗎？有萬能列印嗎？沒有！我看，就是轉化之神太壞了，好東西都攥在手裡頭。是互聯網之神仁慈，不忍大家受苦，才幫助大家，轉化之神見狀不高興，這才背叛的。」
「原來是這樣啊！」
一群閑漢唾沫橫飛的討論著神靈間的爭端矛盾，氣氛逐漸熱烈起來。
然而夾雜其中的布盧姆，卻一臉黯然神傷，心中簡直恨極了轉化之神。
「別傷心，器官列印說不定啥時候就回來了。」
剃頭匠注意到布盧姆的神傷，有些歉疚的安慰道。
「沒事，大半輩子都這麼過來了，又不影響生活。」布盧姆笑了笑，渾然不在乎的模樣。
實際上，他真的不在乎嗎？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其實，【器官列印】出來的時候，他就湊夠了錢，只是湊巧孫子生病，花去了一些。
等他再補足時，不成想【器官列印】卻下線了。
只能說，這就是命吧！
「那漫天神靈個個都自私得很，拿我們當畜生，只有互聯網之神才是真的好神，啥都為咱們著想！布盧姆別擔心，互聯網之神厲害著呢，轉化之神敢背叛，我看啊，他活不了幾天，【器官列印】肯定會再出現的。」
一名滿身油膩的中年人開口道。
「對對對，互聯網之神肯定會殺了他，拿回屬於他的權柄！」
「真希望，互聯網之神能拿到所有權柄，到時候，互聯網還不知得多便利！」
「是啊！」
眾人激動應和起來，不少人甚至殷切憧憬起來！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有人驚呼起來。
「哎哎哎，快看，『器官列印』變成了『義肢改造』，義肢這是啥意思啊？」
「我看看！」
「看意思，好像又能列印器官了。」
人群沸騰起來！
畢竟大家剛剛才殷切期望著互聯網之神能夠儘快上線器官列印，沒想到，轉眼間互聯網之神就補回了功能，這簡直令人感動！
有種被神靈眷顧一般！
「布盧姆，你要不要試試？」
「是啊，你不是說有錢嗎？試試吧，別再消失了。」
人群好奇起來，更是慫恿起布盧姆。
「這……」
「也好！」
布盧姆一咬牙，決定治好畸形的右手。
在眾人看熱鬧眼神中，他點開【義肢改造】，準備支付互聯幣之時，【義肢改造】卻突然提示他，需要到遠離城市，前往空曠地帶。
「遠離城市？義肢改造遠離城市幹嘛？」圍觀之人一臉茫然。
「上面說，義肢是空投的，也不知道空投啥意思，我出去試試看吧！」布盧姆道。
「哎哎，我也去瞧瞧。」一眾閑漢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嚷嚷起來。
集市這種髒亂之地，在摩帝馬城規劃中，本來就是在城市邊緣，可以說就緊貼城牆，因此出城並不麻煩。
看到很多人嚷嚷著要出去看看，布盧姆乾脆委託旁邊一位熟人攤販，幫忙看下自行車，便急匆匆邁腿而去。
一群閑漢簇擁在後。
這麼一大群人，頓時又吸引了一波好事之徒，乃至愛看熱鬧的小孩子。
這人帶人，一不小心引發羊群效應，愣是把集市一小半人帶了出去。
出城時，甚至把城市衛兵嚇了一跳，還以為要造反呢！
在城外不遠處空地上，布盧姆按照要求獨自一人走離人群，申請了義肢改造。
在虛擬屏幕射出一道光芒掃過他的右手之後，現場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下意識屏住呼吸，等待奇蹟的發生。
然而隨著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