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緊鄰「四谷站」的校舍,窗戶晶瑩透凈,微風吹進活動教室,白色窗帘隨風飄舞。
窗邊,夾了書籤的精裝本;
沙發上,四散開來的漫畫書;
電視機前,沒收拾的各種遊戲機。
外面的櫸樹好像就要長到屋裡來,陽光與樹葉晃動的櫸木桌上,少年伏在那裡酣睡。
徹……徹……
總有種忘記了什麼的感覺。
渡邊……渡邊……
總能聽到誰的聲音在一直呼喚著某人。
日光搖曳空氣,伏在櫸木桌上睡覺的少年緩緩醒來,悠閑地打哈欠。
◇
白色天花板,明亮卻不刺眼的頂燈。
鼻尖是淡淡的香氣,熟悉又親密。
渡邊徹側過頭,看見九條美姬的睡臉。
兩人躺在一張豪華單人床上,她佔了大部分位置,被子也裹去一大半。
枕頭更不用說,她睡在中間,如果不是枕頭本身夠長,他什麼也沒有。
渡邊徹伸出手,撫摸精緻小臉,整理散亂的秀髮,擦去她眼角的淚水。
「……」九條美姬睜開眼。
渡邊徹笑起來,用呢喃般聲音問:
「美姬,我的美姬,你沒事吧?」
感受彼此的呼吸,兩人互相對視。
「你得到我的允許了?」九條美姬質問道。
「什麼允許?」
「醒過來、摸我的臉、還有,擋在我前面。」
「摸臉就算了,另外兩個是不是太苛刻了,事後批准行不行?」
「不行。」
「那就難辦了,乾脆不要批准好了。」
「呵。」九條美姬冷笑著坐起來,「渡邊徹,你是不是以為替本小姐擋了一次,就能在我面前隨便放肆?」
渡邊徹跟著坐起身。
「美姬,我的美姬,我想抱你。」
「……」九條美姬瞅了渡邊徹一眼,揚起她傲慢的小臉,「我允許了。」
渡邊徹摟過她曼妙的身體,一手環住纖細腰肢,一手撫摸那稍顯凌亂的長髮。
九條美姬依偎在他懷裡,身體微微顫抖。
她使出全部的力氣,像是要不準渡邊徹動彈似的緊摟他。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做任何事。」她不容分說地命令。
渡邊徹更加用力地摟著她,聞她的發香,心底一片安寧。
兩人沒說話,抱在一起好長一段時間。
分開時,他們能明顯感覺到彼此的依依不捨,恨不得一直這樣下去。
渡邊徹打量整個房間。
規格肅穆的窗帘,窗外是深夜的東京。
豪華的沙發茶几組合,半個牆壁的電視,碩大的冰箱,一間豪華套房。
「這是哪裡?」
『清野呢?』他本來想問的問題,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沒問口。
等待回答的時候,九條美姬突然在他腰上使勁掐下去。
「嘶——」渡邊徹忍住痛,「美姬,你幹什麼?我還是病人啊。」
「看來看去,在找什麼?」九條美姬冷笑道。
「房間……」
「清野凜?」
「真的好痛,能不能先鬆手。」
「還是小泉青奈?」
「我什麼都沒說吧。」
九條美姬剜了一眼表情痛苦的渡邊徹,伸手按下床頭的按鈕。
「叫人?美姬,我認為你可以自己上,是你的話,我絕對不會還……」
「怎麼了?」聲線清冷,情緒帶著一絲慌亂緊張,清野凜從套間的小隔間里走出來。
她似乎剛睡醒。
櫻色的嘴唇沾著髮絲,校服胸口的蝴蝶結一邊長一邊短。
沒穿校服外套,襯衫上有些褶皺。
因為被子里九條美姬依然在擰腰,滿臉痛苦的渡邊徹,和清野凜對視。
「你、你好,清野同學。」
腰,真的好痛。
「看起來很幸福呢,渡邊徹同學。」清野凜沒有一絲溫度笑著說。
「我建議,您可以去看一下眼科。」
「嗯?你不幸福?」九條美姬臉貼臉。
「幸福,我超級幸福。」渡邊徹哭著笑出來。
真的好疼。
三人一如往常的話語,隱忍著岩漿般的熾熱。
清野凜看著渡邊徹的那雙眼睛,光彩閃亮。
渡邊徹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九條美姬允許清野凜守在這裡?為什麼他尋找清野凜,九條美姬使勁掐他的腰,卻沒有生氣?兩人關係變好了?
還有,現在『小泉青奈』去哪了?
平安回去了嗎?
窗外一片漆黑,透過自己的倒影,渡邊徹望著遠處橙色的東京塔。
送來夜宵的是護士,渡邊徹這才知道這裡既不是別墅,也不是哪裡的高級酒店,只是醫院的高級病房。
飯菜的分量很少,但種類繁多,每樣一小碟,鋪滿整張桌子。
渡邊徹和九條美姬下了床,三人坐在沙發茶几那吃飯。
「看起來很好吃,非常有營養的樣子。」從早上第一節課睡到現在,渡邊徹早就餓了。
「那就多吃點。」九條美姬說。
「剛醒過來,進食少量。」清野凜有不同的意見。
「我身體醫生怎麼說?」渡邊徹總算想起關心自己。
清野凜照例先喝了一口湯,滿足似的說:「很健康,睡著了。」
「什麼事都沒有?」渡邊徹一口就吃掉一樣菜,看向九條美姬。
「那個葯,我給你吃了一粒。」九條美姬說。
渡邊徹夾起自己碗里的豆腐:「來,美姬,給你。」
九條美姬看了他一眼。
分餐制,渡邊徹有的,她們兩個都有;渡邊徹沒有的,她們也有。
九條美姬和清野凜吃完自己的那份,最後還吃了水果,她們同樣一天沒進食。
時間過深夜一點,兩人擔心了一整天,吃完飯,稍稍休息後,就各自回去了。
房間關了燈,陷入徹底的黑暗。
渡邊徹躺在床上,被子只蓋到小腹,腦袋枕著左手,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
四周一片寂靜,月色流淌。
耳邊似乎能聽到蛙鳴,一時間分不清是懷念家鄉,還是醫院周圍真的有青蛙。
渡邊徹準備睡了,調整睡姿,面朝落地窗。
東京塔逸散橙黃的光暈,伸出手,他將光拽進夢裡。
◇
夜晚,茂密的樹林投落層層陰影,這是一條靜謐的山間小道。
伴隨著蛙鳴,跟隨螢火蟲的指引,渡邊徹來到小道盡頭,這裡坐落著一間神社。
神社前的台階上,十六歲的『小泉青奈』抱著她柔軟的、少女的腿,蜷縮在那裡。
渡邊徹走上去,坐在她身邊。
「再不回去的話,家裡人要擔心了。」他說。
『小泉青奈』依舊用力抱緊自己的腿,臉埋在膝蓋里。
渡邊徹看向用螢火蟲,順著螢火蟲的光,隔著樹林,可以眺望山下。
那裡有一個小鎮,夜晚散發的光芒沒有東京璀璨密集,那麼一點點,溫馨又寧靜,恰到好處。
「這裡是你的老家嗎?」渡邊徹打量著這一切。
夜風徐徐,不知哪棵樹上傳來不知什麼蟲子的翅膀拍打聲。
森林裡,飄浮著無數綠色的螢光,螢火蟲在那裡聚集。
「我不是故意的。」『小泉青奈』好長時間沒說話,聲音嘶啞。
渡邊徹看了她一眼,她依舊把臉埋在膝蓋里。
「我知道。」他說,「放心吧,我沒事。」
『小泉青奈』更加用力地抱緊膝蓋,不讓一絲風吹進去。
她蜷縮的樣子,像黑夜離家出走,期待家人來尋找的小孩。
「我沒有一點怪你的意思。」渡邊徹繼續說。
「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怪你。犯了任何錯,我都會替你去道歉。任性也好,看不順眼也好,別人不喜歡,甚至討厭,但我全部接受。」
一隻螢火蟲離開森林,飛到神社小徑的上空。
「為什麼?」『小泉青奈』的聲音乾澀。
為什麼?
這一切是造成的呢?
系統的錯嘛?故意不說清楚?模糊概念?
系統又是什麼?是他自己啊。
那是與生俱來,比手腳、長相更親密,是靈魂深處的東西。
帶來便利的時候,系統是他的;惹了禍,系統還是他的。
要怪只能怪他接受任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渡邊徹這個人的錯。
『小泉青奈』本該在這個鎮上,度過她純潔快樂的新學期,而不是去東京那種地方,去受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