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決戰 第048章 緣由

天快要亮了,可是馬秀英越來越心慌。

不知為何,她今日就是不信趙嬤嬤的話。暗地裡派出了四撥去軍營的人,但是一個回來的都沒有。

「肯定出事了!」

馬秀英心裡暗道,而且她可以肯定還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她雖然是個女人,可這種直覺卻是這麼多年,一直在軍中生活磨練出來的。甚至說,是她與生俱來的。

而且此刻,她心中的這種感覺比以往更甚,跟心悸,更猛烈。濠州被小五圍困的時候,她不曾如此過。朱重八被刺殺的時候,也不曾有過,到後來花雲混進廬州也不曾有過。

即便是他們夫妻當日,都落在小五的手裡,也不曾有過。

慢慢的,她的目光落在了牆壁上。那裡掛著一把刀,一把黑色的古樸的軍刀。

當年,她用這把刀教過小五練刀。

她用它在廬州的血夜,擋在丈夫身前。

她用她當作小五大婚時,送去的賀禮。

後來,這把刀又回到了她的手裡。

屋裡的燭火,把馬秀英的身影拉得修長。她先是走到衣櫥邊,緩緩的換著衣裳。

脫下比甲的坎肩,脫下羅裙,露出細膩修長的身材,她的皮膚在燈火的照耀下,如羊脂一般養眼。

然後,她換上了方便動作的緊身衣,回身來到牆下,毫不猶豫的把刀抓在手裡。

鋥,刀出鞘,依舊閃亮,依舊帶著寒光。

馬秀英收刀歸鞘,叫醒了睡眼朦朧的兒子,然後把老二的襁褓,背在身上。

「娘!」朱標揉著眼睛,「怎麼了?」

「沒事!」馬秀英捏捏他的臉,「拉緊娘的手,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許放!」

「嗯!」朱標聽話的點頭,小手握住了母親有些粗糙大手。

「來人!」馬秀英對著外頭低聲說道。

幾個王府中鐵杆的心腹,早就守在她的門外。為首的人,是朱重八軍中,一軍指揮使耿君用之子,耿炳文。

「嬸子!」耿炳文冷冰冰的開口,面色沉重。去軍營的人,都是他的手下,那些人沒消息回來,他也猜到了一二。

馬秀英看看他,「咱們悄悄的出城,送俺去重八的大營!」

「從哪走?」耿炳文低聲道,「若是……怕現在城門都關了,出不去!」

「重八臨走時,給俺留下一條秘道!」馬秀英再看看王府,笑笑道,「這世道,萬事都要留個心眼!」

「好!」耿炳文點頭,「您帶路,俺帶這幾個兄弟,護著您。放心,俺們全死了,也保您和大公子二公子無恙!」

「走!」馬秀英一擺手。

一行人,悄悄的從王府的後院,無聲的走到王府後面的小門處。

天塊亮了,殘留的夜卻越發的靜謐,讓人心裡發涼。

吱嘎,一個人的靴子踩在了什麼東西上,發出一聲輕響。

「嬸子,走不了了!」耿炳文忽然抽刀在手,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咋了?」馬秀英拉著孩子,驚問。

「咱王府里的石板路,每天都掃得很乾凈,現在這裡卻忽然有一片片殘瓷渣子!」耿炳文冷笑兩聲,低下頭,從地上撿起一塊瓷片,「不單是一塊,而是咱們腳下都是這玩意,黑麻麻的看不清楚,踩上就能發出聲音。」

「你是說……」馬秀英似乎明白了。

「有人在放咱們走!」耿炳文看著烏黑的院落,「出來吧!鬼鬼祟祟!」

那邊花叢樹木之中,幾個人影慢慢露了出來。生面孔,不是王府的人,而且一看這些人,就是見過血的。

「兄弟們,賣命的時候到了!」耿炳文對夥伴們輕聲說道,「咱們死,也要保著身子和倆公子出去!」

其他幾個漢子無聲點頭,把馬秀英母子三人,護在中間,成一個圓形,繼續向前。

「大姑娘!您走不出去的!」

一個聲音響起,趙嬤嬤挑著燈籠出現,低著頭不敢看馬秀英的臉。

「外面,牆外也都是人。」趙嬤嬤抬頭,哽咽道,「聽我一句勸,在家呆著,沒人敢動您!」

馬秀英推開耿炳文,走到前面,「誰的人?」說著,哼了聲,「小五?」

「小五少爺已經登基,當了皇帝了!」趙嬤嬤又低頭道。

「呵!」馬秀英冷笑,「所以,你就叛了他?俺和你十幾年的情分,情同母女,你居然為了小五攀我?」說著,馬秀英的臉上滿是冷意,「怪不得重八說,誰都信不過。人,還真是不能信!」

隨後,看趙嬤嬤不敢說話,馬秀英又道,「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和他勾結了多久?」

「不是我叛了小五少爺,而是……」趙嬤嬤抬頭,看了馬秀英一眼,「是夫人的遺命!」

「母親?」馬秀英愣住了。

她的生母早死,她口中的母親,是視她為己出,從小撫養她的養母,郭子興的夫人,張氏。

沒了兒子弟弟,又沒了丈夫,張氏早就鬱郁而死了。

「老主人故去之前,小五少爺來見他最後一面。」趙嬤嬤緩緩講述,「那時候,我就奉了夫人的命,成了小五少爺的人。」說著,有苦笑一下,「不然,那次在廬州,花雲怎能隨便就闖入帥府!」

「不可能!」馬秀英搖頭道,「天敘和張舅父都是死於小五之手……」

「其實,這也是老主人的意思!」趙嬤嬤又道,「少爺和舅姥爺死了,可是和小五少爺的債,也消了!」說到此處,趙嬤嬤落淚,「大姑娘,你可知夫人,為何讓我聽小五少爺的!」

馬秀英搖頭,她已經心亂如麻。

「一來,小五少爺算是老主人的義子,名義上也是郭家的繼承人。雖然有仇,可是人死債消。而且我們這些下人心裡,其實對小五少爺,可比朱重八要親近得多!」

「俺知道,你們都沒瞧得起過重八,私下都在議論他!」馬秀英冷笑道,「都說,若不是小五和爹翻臉,他朱重八一輩子都是賣命的貨!」

「二來!」趙嬤嬤忽然抬頭,鼓足勇氣,「大姑娘,您真的知道老爺是怎麼死的嗎?」

咯噔,馬秀英的心,扭曲一下。

「您知道,肯定是朱重八乾的,可是你知道他怎麼乾的嗎?」趙嬤嬤的聲音帶著尖銳,「老爺還活著呢,是他活活掐死的!當時,俺兒就在隔壁給老爺熬藥,貼著窗戶紙,看得一清二楚……」

「別說了!」馬秀英尖叫一聲,捂著耳朵,眼淚長流。

「大姑娘,老主人有千般不是,也是您的父親啊!」趙嬤嬤哭道,「您,一點報仇之心都沒有嗎?」

「報仇?殺人?殺誰?」馬秀英哭道,「俺沒了親爹娘,又沒了養父母,兄弟姊妹親戚都沒了,就剩下孤零零一個人。難道,要俺也把丈夫殺了,一個人活著嗎?」

「他是俺的夫君,八抬大轎娶俺過門的丈夫,他在,俺才有一個家!」馬秀英,眼淚不停。

是啊,她其實沒得選擇。

郭子興有的選,他可以用自己換取重八的忠誠。

張氏也有得選,她發現郭子興所託非人之後,還有小五這個義子,能給他們報仇。

可是馬秀英呢?

從始至終,她什麼都沒有。

在這段故事中,出了眼淚之外,她得到的,就只有朱重八一個人。

一個真正在乎她,真正給了她一個家,真正可以保護她的人。

「乾娘!」牆外,忽然傳來兵器格鬥,還有熟悉的吶喊。

「沐英?」馬秀英也跟著大喊,「娘在這!」

「快跑……啊!」沐英先是吶喊,隨後慘叫,痛苦地大喊,「濟南城完了,您快跑!啊!!!!」

「小英子!」馬秀英尖叫起來。

「耿炳文!」

「在呢!」

「護著俺,殺出去,找重八!」

「兄弟們,殺呀!」

……

數個漢子,舉著兵刃,朝出口殺去。

馬秀英扯著孩子,賣力的跑著。

可是下一秒,奔跑人,如同斷線的風箏,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啊!」耿炳文拔出腰間的箭頭,用刀支撐著身體,「有種出來明道鳴槍,暗箭傷人!朱五,我|操|你|祖|宗!」

許多人,在天色即將破曉的霧氣中,露出身影,面無表情的看著,依舊守護在馬秀英深前的耿炳文。

「朱五,你有種出來!」耿炳文瘋狂的吶喊。

「主辱臣死!」人影中一個讓馬秀英熟悉的聲音下響起,「敢辱罵皇帝,殺頭!」

話音落下,噗噗兩下。

又是兩根弩箭,射進了耿炳文的胸膛。

噹啷一聲,刀落在石板路上,耿炳文渙散的眼神,看著馬秀英,鮮血從嘴角溢出,「嬸子,俺儘力了!」

「花雲!」馬秀英大罵,「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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