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致命的誠實 第九章 五年遊戲之合理懷疑

1

「洛克是什麼人?」薩貝莎說,「洛克是正要給我做飯的人。」

「你們的眼光顯然比這個長遠。」耐心說。

「不關你的事。」薩貝莎滑出洛克的懷抱,危險地繃緊了渾身肌肉,審慎和尊重的態度煙消雲散,「洛克聽你差遣,但我不。假如你用魔法阻止我,不讓我把你拖出這幢屋子,你可以想像我的僱主會有什麼反應。」

「拿規矩來堵制定規矩的人,親愛的,你得小心點兒才行。」耐心說,「在五年遊戲的界限外觸怒我,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今晚你無疑不在界限之內,對吧?否則的話,你們離你們兩個都答應的某件事情就近得離譜——」

「把你們的陰謀塞到哪個黑暗又疼痛的地方去吧。」洛克按住薩貝莎的肩膀,「你出現的時候我們沒在討論正事,你知道的。你要是不偷窺,時機就不可能抓得這麼好。你到底來幹什麼?」

「和良知有關。」

「是嗎?」洛克說,「你的良知?你經常暗示它的存在,我卻不怎麼相信。」

「我會插手完全都怪你!」五環法師朝洛克一戳手指,「我給了你最清楚、最直接的警告!我叫你放下私人事務,好好做事,而不是談情說愛。你呢?你幹了什麼?」

「我們兩個幹了什麼?」薩貝莎說。她抱起雙臂,但洛克仍能感覺到悶燒的怒意,與她的聲音和氣味一樣熟悉。他手上加了點力氣,懷疑她不一定有他襲擊法師的那種經驗。她沒有放鬆下來,但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讓他放心。「告訴我們吧,尊主。我指的是『我們』。」

「請放下你們對舊愛的魯莽追求,」耐心說,「回去做交給你們的任務。不要逼我履行義務,薩貝莎。我現在要為洛克負責,他的某些事情你還不明白。你也不需要明白,我們最好只說到這裡。」

「要不然呢?要我的命?」

「看來我是在白費唇舌。請記住我可是先禮後兵。」耐心隨意打個手勢,陽台門在她背後關上,「洛克,如你所知,是獨一無二的。我這麼說不只是在助長他的自大。如果你要繼續和他向前走,那就有權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他對我不是陌生人。」薩貝莎說。

「他對任何人都是陌生人。」耐心那雙令人惶恐的黑眼睛盯著洛克,「尤其是對他自己。」

「故弄玄虛夠了嗎?」洛克低吼道,「有話直說——」

「二十三年前,」耐心打斷了他,「黑私語降臨在卡莫爾。數以百計的人們死去,是隔離和運河救了這座城市。瘟疫自行耗盡之後,你走出老引火區,誰也不認識你。住址不明,年齡不明,父母親友不明。」

「對,我他媽記得很清楚。」洛克說。

「把這個當作證據。仔細想一想。」

「我給你點東西讓你想一想吧,你——」

「我知道你為什麼沒有瘟疫前的任何記憶。」耐心用專橫的語氣吐出這句話,「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記得你的父親。事實上,我知道你為什麼編造故事,解釋拉莫瑞這個姓氏的由來。你有時候說它來自香腸販子,有時候說是個友善的老水手。」

「你……你對我說是水手。」薩貝莎說。

「呃。」洛克說,寒意毒蛇般在他脊樑爬上爬下,「呃,我能解釋,我只是……耐心,你怎麼可能知道這些?」

「卡莫爾人口財產普查的記錄中不存在任何一例拉莫瑞這個姓氏。從帝國崩潰以來的任何一個世紀都沒有。你會明白我們有很好的理由去調查。你帶著這個名字走出引火區,它完整地存在於你的腦海里,但你不知道它的由來。我知道。」

她走向兩人,雅緻的長袍使得步態優美得出奇。「我知道在引火區瘟疫的黑暗歷史之中,你有唯一一段真正的記憶在隱然發光。關於你的母親。她的職業。」

「女裁縫。」洛克喃喃道。

「對。」耐心指了指她自己,「我告訴過你我的灰色名字。在榮升為尊主之前,我為自己挑選的名字——」

「女裁縫,」洛克說,「哦,不。哦,他媽的不可能。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認真的!」

2

她用笑聲掩蓋了令人恐懼的震驚。

「我認真得像是刀刃。」她帶著貓一樣的微笑說,「你這一步跨得太大,做出了錯誤的結論。我向你保證,馴鷹人是我唯一的孩子。」

「諸神啊,」洛克鬆了一口氣,「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說你的記憶準確無誤。但你記住的不是你母親的職業。其實那段記憶和你母親沒有關係,你記住的是我。」

「這他媽怎麼可能?」

「我們的團體里曾經有一位才華橫溢的法師,是幾百年以來最年輕的尊主法師。他戴上五環的時候,只有我現在的一半年紀,他領取了庇佑的位置。他是我的導師,我的摯友。他也收穫了愛情,妻子是卡泰因人,擁有瑟林人里罕見的美貌。他們彼此深深相愛。她死得……太年輕。」

「那是一場事故。」耐心躊躇道,像是每個詞都刺痛她的心,「陽台垮塌。我說過我們的技藝能夠造成無窮大的損害,也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逆轉結果。我們可以轉換,可以清潔。中毒是一種特異狀態,我們可以從你體內驅除毒素,然而,我們對摺斷的骨頭和流淌的鮮血無能為力。在這方面我們是普通人。和你一樣普通。」

她望著洛克,眼神里透出真正的怒氣。

「對,」她說得更慢了,「和你現在一樣普通。悲劇給我的朋友帶來了巨大變化。他做了個可怕的錯誤決定。」

「他執著於救活他的妻子。殘酷的經驗告訴我們,我們無法超越生死。但他還是跌進了悲痛和自大的陷阱。他以為只需要意志和知識就能創造奇蹟——無與倫比的意志力,從未有人掌握的知識。他開始涉足我們這門技藝里的禁區——溝通亡魂。將靈魂裝進新的軀殼。要是他能夠僥倖成功,你知道他會引發什麼樣的恐怖嗎?」

「諸神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洛克悄聲說,他不知道自己相不相信,但確定他願意相信。腦海里閃過小蟲兒被罪孽染黑的眼睛。

「這一點我同意。」耐心挖苦道,「但諸神是殘忍的,他們怎能不懲罰這樣的野心?召回死者的魂魄,就像毒刺下發炎的血肉。他的舉動造成痛苦和疾病,藏是藏不住的。最後,他被發現了,但取證時沒有處理好。他想辦法逃掉了。」

耐心掀開兜帽。薩貝莎的腳像是生了根,洛克被這個故事下了咒語,幾乎無法呼吸。

「在他成為尊主之前,曾經用過源自瑟林王朝的一個灰色名字。他自稱佩爾·阿肯薩斯,白色不凋花。傳說中永不凋謝的花朵。因此,他發瘋叛逃之後,我們自然會給他起名——」

「不。」洛克嘶聲說,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薩貝莎都沒來得及拉住他。

「……拉莫爾·阿肯薩斯。」耐心說,「黑色不凋花。我想這個名字對你應該有意義。」

「你不可能知道這個名字。」洛克嗓音沙啞,聲音在自己聽來都那麼可悲和幼稚,「不可能。」

「當然可能。」耐心說,聲音不再輕柔,「佩爾·阿肯薩斯是我的朋友,拉莫爾·阿肯薩斯是我的恥辱。這兩個名字對我有著重大意義,對你的意義就更大了,因為這就是你的由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薩貝莎說。洛克抱著她,渾身顫抖。他的胸膛像是被勒上了鐵箍。

「打破謎團,」耐心的聲音軟了下來,「揭示答案。這個人曾經是卡泰因的拉莫爾·阿肯薩斯,是我們團體的庇佑尊主,曾經是比我還要強大的法師。」

她抬起左臂,長袍袖口落下,露出五個文在手腕上的圓環。

「我他媽的不是法師。」洛克嗓音嘶啞。

「不再是了。」耐心說。

「這都是你編出來的!」洛克咬著每個字吼道,把它們拼成某種情感護身符,「所以你知道一個……名字。我承認我吃了一驚。但我……我不知道我究竟多少歲,但肯定不到三十。三十!你說的這個人年紀比你大!」

「通常來說。」耐心答道,「從某種意義上說,你依然比我大。」

「這話他娘的什麼意思?」

「二十三年前,一名沒有過去的孤兒走出瘟疫後的屍山。我不是說過嗎?他涉足的是我們這門技藝的禁區——直接衝撞生命本身。疾病。黑私語不知因何而起。拉莫爾·阿肯薩斯當時在卡莫爾,躲在引火區的窩棚里。你在那裡繼續研究,被遺忘的窮苦人是你的實驗材料。」

「哈,狗屁——」

「我們知道,」耐心說,「瘟疫開始前,卡莫爾有過一起巫術事件。我們集團的幾名成員離得比較近,所以感覺到了。隔離帶圈定後,我們的人參與支援。我們在引火區挨門挨戶篩查,最後終於找到了答案。魔法器材,拉莫爾·阿肯薩斯的文件和日記,還有他的軀體——我們是通過五環認出他的。因此我們認為這件事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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